羊肉 （江苏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2)

“诶呦，小张终于来啦，工作肯定很辛苦了。快坐下吧。”男人道歉的说辞咽回了肚，陪着笑，不断地点头。“考虑到你的口味，特地挑了这餐厅！”女友一家三口人亲昵地凑成一团，翻动着菜单。串上的羊肉在嘴里咀嚼得生硬，被胃液腐蚀，“味道还正宗嘛？”笑眯眯的眼神分明是好意，男人却只能应和。进了胃，也没什么差别。借口去洗手间的空隙，他在卫生间狠心扯开了与皮鞋相连的肉，血冒了个头，滴流滴流向外挤，男人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转头收银台前正欲结账，岳父却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加油努力吧，打拼不容易。”信用卡被打回了钱包，手上只剩一张打印好的小票。女友和她母亲的样子与中午的领导重合，他们是相同的，说着相同的话语，他打拼至今仍就听不懂的语言。他试着活动一下脚踝，却感受到血又将他和皮鞋连为一体。
妥协吧，妥协吧，一点点妥协吧，时间的纽带送你进入加工间，你能做的只有……
你没什么能做的。
你只是羊身上一块肉。
你从热血变得温吞，逐渐冰冷到再次沸腾。
呈上餐桌，接受评价。
女友知道他并未为那顿晚餐买单时，笑着说能够理解。她说没事的，她说没关系，她说她爱我。爱？我真的有知晓过这个词嘛？我曾被我女友这样和我相同的灵魂吸引，我认为我们的拼劲是相同的，我们的爱好是相同的，我们会有相同的未来。可现在我还剩下什么。那顿饭过去很久了，快过年了，又要来一次相同的境遇吗？男人知道女友被迫相亲过，他看到那里的羊肉被切割成美丽的形状，在人们的刀下再一次华丽演出。他翻开过那个被他丢在草原的哥哥发来的讯息，很细碎的问候，很幸福的自述。冰冷的风割裂了男人的思绪，人都一样，都在追求幸福，他却在这条路上迷了眼，这路从半当中就没了灯，他不知道在这片黑中还能走多久。

人生来是不平等的，假设一共有100层楼，我生在3楼，你生在50楼，有人生在100楼。我努力地爬楼梯见到了你，你却走向一旁的电梯升走了，还有人已经想坐着飞机换一栋楼玩。这话太伤她心了，她会离开我的。男人少见地直立在镜子前，开着顶灯，注视自己。布满血丝的冷漠眼球，淤青发灰的眼袋，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他早就知道了。刚刚女友红着眼，大力地摔上门，她一定失望了。她追求的不是我，她追求的是爱，我明白的。
他在追逐一个相同的灵魂的时候，他在追逐相同，他不想要成为草原上的羊，他要做城里的狗。可他的骨子里就是羊。为了相同，变得圆滑，相同是对的，从众没有错的。他选择女友绝不会因为那种高尚的“爱”，他没有资本追求。那些高高在他之上的人总是在追求这些独一无二的，他连融入这座城市都做不到。
他也曾渴望那些独一无二的，不同的。当他理解“回忆中家乡的星空才最美”的时候他就铁了心让那篇黑暗的星留在最深的梦里了。他不屈过，特立独行过，在学生会号召，在论文别出心裁。可他被淹没了，被“普通”的声音淹没，被“平常”的劝导切割成方方正正的肉块。他想起了还在那篇草原的时候，人们定居在那里，那一片草原就属于这一片人放牧的地点，羊群麻木地啃食，晃动这耳朵上的编码，有客人到访时，编码落到了地上，焦香的羊腿在火舌上翻滚，最终落到了人们的口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