冭城旧事 1 春归(7)

“依兰，”漫不经心地，他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
我叹了口气，感觉有点遗憾，最终还是没能瞒住，转念想到他退伍前好歹也是政委，那么这种事情终究也是瞒不住的。既然如此，那不如把话说开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我将手中的教科书随手扔在玻璃桌上，故意摆出一张臭脸，说道：“是啊，就是这样一回事。”
他捏了捏拳头，抿了抿嘴。
柳跃进很平静地说道：“你觉得他是那个人吗？”他摆好架势，用高尔夫瞄了瞄地上的球，然后扭身上杆，视线落在了凹凸不平的白色球面上，“能够陪伴你到最后的那个。”
过时的价值观，我摇摇头，心想他是不会理解的。
“我只要拥有此时就好了，”我必须拿出姿态去反抗，来吧，柳依兰，这是为了“爱”，我能做到，“与其担心看不清的未来，不如把握摸得着的现在。”我还嫌观点不够鲜明，有补充一句：“这就是爱情。”
啪嚓。
高尔夫球杆越过了柳跃进的肩头，他完成了挥杆动作。
白球却依旧在原地躺着，纹丝不动。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他将杆子放下来，呼了口气，似乎是在调整呼吸，“你真的明白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冲着他吼道，“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呢？”
“我不知道，”他再一次扭腰，将高尔夫杆转到脑后，“你知道我只知道什么吗？”
“你知道什么？”
挥杆，再一次，空了。
那声擦过草地的声音仿佛无情的嘲讽。
“你被除了嘴角抹蜜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骗了，挺着大肚子回来，满脸泪痕地说，”他说这话时指了指自己略微发福的肚子，“这个小生命是无辜的，你要承载其人生。”他说这话时眨了眨眼，闪过一丝泪光，“最近我总是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
我咬了咬下唇，“您太累了，因为，老实说，时代太快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高尔夫。
弯腰拾起高尔夫球，柳跃进将它扔进了发球机里。
“你说得对，”他朝我挤出个笑容，“或许我不是很懂现在的时代吧，活动室的牌友也经常说我不开明。”
他将高尔夫收进包里，默默地背上高尔夫包，走向了出口。
我拿起教科书跟在他身后。
他的背影融入夕阳中。
那样子十分落魄。
落魄得我快要忘了。
这个男人曾经在金三角的工厂里，仅用一把圆规便杀了三个毒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