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2)

他总是坐在草垫上冥想，有时甚至饭都忘记了吃。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还剩下什么？他想。除了神像和草垫，大概什么也不剩了吧。母亲的骨灰，他按照她的遗愿撒进了通向大海的河。母亲的幸福，他也没能继承下来，反而是有了些颓废。就连母亲的经书，他也连同母亲的遗物一同烧掉了，经书上满是他看不懂的字和话。他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他厌恶学习。
于是乎只剩下冥想了，他喜欢冥想。只有在那个冥想的世界，神和母亲才是活着的，都是那样的慈眉善目，他只有在那里才能稍微躲避一下痛苦。他一睁开眼睛，母亲便消失了，那神也便死了，又只是在桌子上面目狰狞地盯着他了。无助、孤独、恐惧、迷茫……这一切的一切，便又会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将他淹没。
他这么想着，却止不住咳嗽起来，血沫飞溅地到处都是。本来才三十七八岁，却惹上一身毛病，大有半截入土之悲凉。他的脸总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气，就像僵尸一样。正因如此，邻家的孩子总是成群结队地远远地向他扔石头，怪笑着叫他“僵尸大叔”，但是他们不敢走得再近些，因为他满身恶臭。
但是我不恨他们，他想，我还有我作为教徒的身份还没有尽到的责任，我要传递给他们信仰。母亲过世之前告诉过他：“我们教徒的最终目标，就是把幸福和宠爱传递给他人。”外祖父把信仰传给了他母亲，他母亲又把信仰传给了他。但是，他，又能把信仰传递给谁呢？他身边的人吗？

但是，他做不到。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徒！”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叫喊着，直到喉咙又泛起血腥味，他早已泪流满面。
他仰头向上看去，屋里没开灯，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他感觉黑暗就好像一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又陷入了冥想，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只不过，如今，就连那个家都一点点变得坏了起来。
冥想中他来到了一条河边，一条紫色的河，这条只出现在冥想中的河他再熟悉不过了。在他印象中，只要顺着这条河走，他就能看到对岸坐在渡船上的母亲，她总会微笑着冲他打招呼。她把他渡过河，接着便一起去那个河边的小木屋。木屋总是这么干净，散发着印象中母亲独有的那种类似薰衣草却又不是的紫色的香气。母亲笑吟吟地给他搬来板凳，接着便麻利地家起屋中央的大火锅，加水，添柴，然后便是加各种各样的食材。锅中奶白色的汤咕咚个不停，那屋子便也水汽氤氲了起来……
可是这次，他顺着河流走，却再也找不到他的母亲，河边的木屋还在，栓渡船的木桩也还在，但是渡船却早已不知去向。他焦急地想呼唤母亲的名字，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几个字，每次都是这样。他低下头来，发现紫色的河早已变成了黑色。他纵身跃入河内，想要游过去，但是河却不给他一点机会，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从刺骨的极寒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