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2)

”或许在别人眼中，由于家珍是患病而亡，她躺在床上的日子一定非常难熬。可是在家珍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却觉得能被自己的丈夫安葬，很幸福。我也终于明白福贵说的那句，“家珍死得很好”，明白作者追述的那段话，“坐在我对面的这位老人，用这样的语气谈论这十多年前死去的妻子，使我的内心涌上一股难言的温情，仿佛是一片青草在风中摇曳，我看到宁静在遥远处波动。”在福贵眼里，他的一生有幸遇见家珍这样一位妻子，这是他的幸福。两人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直到最后他送她离开这个世界，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抱怨。书里的福贵可以说是那个年代不幸的贫苦农民的代表，在他的每一个生活阶段，他都在与苦难同行。最后，当读到二喜被人送去了医院，而“我”则让人把二喜抬出去，不能去医院。别人都以为“我”疯了，其实福贵是再也不想再在医院里送别自己的亲人。
在这里，在同样的地方，曾经躺着他的儿子小庆，因生儿子而死去的女儿凤霞，对他来说，这里对他的打击，带给他生命的阴影，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但是，即使在生活已经如此残酷，生命已经如此悲剧的情况下，老人都始终平静地讲述着，既不自怨自怜，也没有怨天尤人。讲完这个故事，他像往常一样，牵着牛，哼着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尽管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一头牛。
正是老人这样平静而又平常的讲述让我觉得他忽然变得高大，我想，他平静的内心一定也曾感受过如刀割般的疼痛，血流不止，他或许不止一次地想去陪伴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又是那么普通，看起来那么平凡。如果“他”没有讲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我们永远也无法了解这个老人对于人生、对于活着有多么深的领悟与思考。或许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可正是如此，才更加显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多么伟大，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所以，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最后，福贵终于买了一头牛，虽然是一头在村里人眼里看起来并不值得买的一头牛。突然想起福贵他爹说的那句话，好像买了一头牛就代表他们家越来越好。其实，福贵他们家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活着。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胜利。

写这些文字时，突然想起了《老人与海》里那个与大海抗争的老人，这两个文学形象看似差别很大，但是竟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我想，两位老人给我的启示是不同的，一个是拿起武器勇敢与命运抗争，并且相信“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他的生活态度是那么坚定，面对困难，他又表现得如此勇敢。另一位老人好似与之截然不同，大半生与泥土为伴，脸上皱纹的沟壑里都填满了泥土，最终与自己的老牛相伴余生。这两位老人，一个是与大海搏击的勇士，一个是旧中国迈向新中国时期典型的农民，他们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我想，要是他们相遇，肯定不可能成为朋友。可就是这么不同的两位老人，却在此时此刻，在我的脑海里相遇，在我的笔下相知，这不是偶然。如同余华自己所说，正是因为《老黑奴》这样一首美国民歌，他才决定写下这样一篇小说，也就是《活着》。如他自己所写的那样，“老黑奴和福贵，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