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序(2)

雪花落在旅人的兜帽上，滑落到旅人的肩膀上，直到那层白色不再融化。大雪掩盖了旅人，也掩盖了时间，白昼与黑夜的界限早已消失，只剩或明或暗的雪地中倒映的天空。
旅人睁开了眼睛，睫毛上的冰霜没有让旅人感到丝毫不适，马匹微微嘶鸣，但还是任凭旅人牵住栓绳，向着“那个目的地”蹒跚前行。这匹马已经很疲惫了，它的每一步都令它的身躯微微摇晃，每一步都让马蹄在雪地上颤抖地留下深深的痕迹。旅人很早就注意到了，旅人心里也早就为这马的结局做了准备，无论它的结局是活下来还是被冻死，饿死，旅人都有方法应对，但是旅人心里还是想让这匹马活下来，即使它已命不久矣，但与其让它冻死，饿死，不如消耗光寿命，独自老死。旅人没有考虑这些，但旅人还是下意识这么想。这份潜藏在旅人心底的温柔，是怎么来的，旅人忘记了。旅人只记得，在漫长的旅途中，旅人与很多人共同前行过，旅人早已数不过来，也早已淡忘他们的模样，对他们，旅人只记得一件事，他们都没有和旅人一直走下来，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而对于这匹马，旅人也只是习惯性的，让它离开，让它有个终点而已。
走了不知道多久，旅人本想查看一下时间，但那曾经与旅人走过很久很久的锈迹斑斑的怀表早已失去了踪迹。旅人牵着马，继续赶路，或许旅人可以不停息地走很久，但马匹不能了，它已经精疲力竭，在某个时间点，它终于撑不下去了——它颤抖地抬起马蹄，那蹄环早已被腐蚀地无法辨认，这只马蹄落在雪上，深深地踩了进去，没有再次抬起马蹄。它的身躯矗立在雪中，睫毛上积满了雪花，它的眼睛眯着，看着旅人。旅人知道马的寿命已经到了极限，旅人对视着这匹与旅人相伴一年或者更久的老马，过了三秒，四秒，或者更短，旅人伸出长袍下的左手，按在马的额头上，在旅人的手触碰到马首的一瞬间，老马闭上了眼睛，倒在了深厚的，柔软的积雪之中，荡起一阵白色的雾气。旅人兜帽下，冻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你可以休息了。。。我也是。。。”旅人的女声萦绕在树林中，桠枝上的积雪缓缓滑落，砸在地面上了，却被车轮压过。

车夫停下了马车，他举起马灯，询问旅人“你在这里做什么旅者？”
“赶路”
“在大雪的夜晚，你要去哪？”
旅人伸手指向了“那个目的地”
“哪里正好是我村子的方向，不如我捎你一程。”
旅人点点头，登上马车，车夫拉动缰绳“你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一个人赶路？”旅人只是回答“我是一个旅人，我的任务是赶路。”车夫不再多问，将注意放到崎岖的雪路上。旅人看了看被日用品填满的车厢，在马灯摇曳的灯火下，从包内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微微摩挲了一下封皮，开始翻动书页。
车轮划过积雪，深深地沟壑又被雪花填满，那死去的马也披上了一层雪被，或许它的尸体会腐烂在森林，或许会被食腐动物吞食，但已经没有意义了，没人会记得，哪怕是陪它走到最后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