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城(2)
我时常喜欢独行,做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从其他黑影身旁一闪而过,他们也从我身旁一闪而过。真正的暴力,往往留给了那些落单者们去品尝。斗殴么,我亲身经历过。起因或许是由于某个暗道里太黑,我们互相没看见而迎面相撞。于是两人便都犹如点了火的鞭炮一般嘶嘶地威胁对方。不一会儿爆发了,两人扭打在一起,敌人没比我强,也不比我弱,结果我们谁也无法将对方摔倒。下一秒,我只觉得几只野兽的利爪嵌入了我背部的皮肤,缓缓地向下,将那痛苦的爪痕越拖越长,而我也以牙还牙,将自己的利爪嵌入对方的皮肉里。双方喉咙里都发出刺耳的低吼,一个如同磨刀,一个仿佛锯木,显然都使了全力。倘若用手指刮擦蜡烛,指甲里会积下些蜡,怪不舒服,人皮也一样,而我发热的头脑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多刮些下来,指甲缝里那种恶心的饱和感此刻已然成了对我最大的鼓舞,想必对方也一样。
我们紧绷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也许是出于痛楚,也许是出于狂喜——一种从对方痛楚里得来的狂喜。这种狂喜让我们欲罢不能,让我们恨不能将对方连骨架都一并拆了。从远处看,我们如同两尊塑像,一动不动,就算隔近了,在夜里那些红也是看不见的,如同蔷薇一般静静地绽开,一朵又一朵,而自己身体的悲鸣只有自己能听见。
至于我们的厮斗是如何结束的,我已记不清,但我相信是对方屈服了,不然最后也不会是他先找的妈妈。只见一个女人怒气冲冲地走到城下对着还留在城上的我就是一顿叫骂。余光里瞥见我的手下败将正跟在那个女人背后,一声不吭,只是斜着眼狠狠地瞪我。我意识到他是在厮打中留下了对于我的感官记忆,并告了我的状,但我没再正眼看过我的手下败将,只是自行脑补他像条狗一样的夹着尾巴——所有被逐出充气城并找了妈妈的都自动在我心里成了狗。此刻,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身上,只希望保姆不要被女人的大嗓门吸引过来——“谁家孩子那么没教养”、“家长怎么也不管管”、“弄得我孩子满身是伤”——都是些诸如此类的抱怨。我意识到:只要踏出充气城,我的胜利将被一笔勾销,不仅如此,这种胜利将导致我最终不得不为所发生的一切付全部责任。那女人正是最令我胆寒的猎手,在黑暗森林之外等着将我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