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猪的幸福(2)

我一开始以为的幸福，是十几块一次的例行幸福（因为配种过后的种种幸福，我把配种称作例行幸福）之后怪物给我安排的一顿大餐，玉米面汤，有时候还会放一把盐。而且去例行幸福的路上我总能看到房间里看不到的太阳、白云、鲜花、野草，有时候还能路过一泡惹人的烂泥塘。以至于我有时会借驱赶苍蝇的机会向怪物摇尾乞怜，同时哼哼日渐成熟的嗓子，以获取更多的大餐和出门游玩，我自认为做的比院里头那条土狗更好，他只会毫无缘由的摇尾巴，不及我这么自然。
但我的幸福观很快迎来转变。那是一次例行幸福的时候，在别村田埂上看到一头耕田的黄牛，他和我兄弟们一样，是被劁过了的。我趁怪物和田头怪物说话的空当，问道：“大黄，你是不是一天都不幸福？”黄牛缓缓吞了那口反刍的草，道：“幸福？我长辈没和我说过，他们只说价值，会耕田会下崽的就有价值，就能长长久久的活，什么都不会的就被带走再也没见过。”我一时间愣了，第一次陷入思考，价值、会耕田、会下崽…
随后一段时间我都心不在焉，没有再摇尾乞怜，也没有重复哼哼那首歌，然后我发现大餐还是有，出门的机会还是有，只有不去例行幸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回想起黄牛的话，我一下子明白，让猪下崽就是我的价值，我的价值带给了我那些幸福。所以我的幸福不是我每次得到的大餐，和出门游玩的机会，而是我本身能够让猪下崽的价值，只要我保持这种能力，在怪物那里发挥我的价值，我就能活的幸福。想通以后，我总是有时间就让自己睡觉保养，以便于我的价值长存。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总是在睡梦里听见母亲说“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一生”，每一次我都大声的反驳“不，被劁过的兄弟们不幸福，只有我才是幸福的！”梦里母亲没有反驳我的反驳，只是重复“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一生”。这些梦让我越来越在意，越来越烦躁，有一天院里头那条土狗趴在我房前乘凉，伸长了舌头哈哈在笑，我有意打杀他的这副嘴脸，就问他“土狗，你笑什么，你很幸福？”土狗撇了我一眼，哈哈的说道：“幸福哈，我天天幸福”，我质疑道“你会耕田？你会下崽？你什么都不会，每天摇着尾巴就能幸福？”土狗愣了一下道“摇着尾巴不幸福吗？我现在趴在这里凉凉的也很幸福啊！”我觉得他似乎没回答我所问，但又回答了我所问，有什么东西闪过了我的大脑，我脱口再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不幸福？”土狗哈哈答道“没有啊，我无时无刻不在幸福。”脑中闪过的光被我一下子抓住了，我发现我刻意在乎价值实现的幸福，忽略了每天睡前找到舒适姿势的幸福、醒来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的幸福、和黄牛土狗遇到的幸福，我生下来之后生命的每时每刻都有幸福的影子。
所以我兄弟们尽管被劁了，但他们生命的每时每刻同样也被各种各样的幸福包围，无关乎他们有什么样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