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与梦(2)

我曾看着一个面临失业的工友苦苦哀求工厂老板，他最后是被仿生人保安架出去的，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在工厂上班的每一分钟，剩余的人类员工都要集中注意，和一些行走的机器一决胜负，最后下班的时候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已经被榨干殆尽。
我开始羡慕仿生人，却又被根深蒂固的对机器的歧视主导，始终对仿生人抱有鄙夷的态度。一口吞下作为晚餐的营养液，我刻意用肩膀撞开旁边清理城市的仿生人，仿佛这就是我仅存的优越感。
街边的浮空屏幕显示着高层空洞的规定以及今夜即将刷新大型数据库的提示，当然也不乏一些广告，不过大多和我没什么关系。
当天夜里的梦是断断续续的，说不出的奇怪，只是感觉毫无逻辑可言，像走马灯一样匆匆掠过，抓不住也看不清。
早晨爬起来的时候清晰地感到头撕裂般的疼痛，我想去看医生，可是那应该是在下班之后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匆匆忙忙地赶到工厂明显是明智之举，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裁员期。
我狠狠地砸着尚且发胀的头，尽力投入到高压的工作中，然而难免在细枝末节的操作屡屡出现失误。我感到衣襟被冷汗打湿，余光瞥见负责监工的仿生人站在我的身后。
“检测到系统失修，确定执行返厂更新决议”不带一丝感情的机械音刺透了我的耳膜。
“等等，我是人类啊，不需要返厂，看了医生就可以恢复高效的工作”

监工明显对我的异议没有兴趣，几个仿生人把我摁进返厂的集装箱。“放心，你会获得新生”我看到那个仿生人监工扬起一丝自然的笑意。
随着那些破铜烂铁一起进入仿生人的制造厂，被几个员工粗暴地从集装箱里拖出来。我一再重申自己能够做梦，是一个人类，身上没有编号，没必要接受毫无意义的返厂处理。
也许是我挣扎的狼狈过于碍眼，一个员工拎着我的领子，将我塞进仿生人更新系统的设备中。
“你还不明白吗”他戏谑地启动那个装置。
“什么”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人类了，只有连接着数据库自以为是人类的蠢货和没有连接着数据库的有自我意识的高贵的仿生人……”
过了很久，我睁开眼睛，感觉做了一个很长而又不现实的梦，竟然以为自己也是台机器，我有些懊恼，披上外套赶到营养液工厂，又暗自庆幸实际上自己没有被裁掉。
回到流水线边，我继续无趣乏味的工作，余光瞥见监工的仿生人站在自己身后。
“欢迎回来”他尽可能真诚地说。
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