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了时节，安于元霜（上）(2)

长公主叹了口气，正午光下的眼角隐约泛着泪光。她坐上了马车，想起了在荒海，裴安刚回来的时候，自己不敢相信他还活着，可发现他是真的活着的时候，内心那样欣喜若狂。五年不见，他的相貌没有大变，可是神态气质却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从前的裴安高大自信，而今却卑微渺小，从前他想给自己做个糕点都做不好，现在却是做得一手好佳肴，从前他总是会主动给自己披风，现在却是处处躲着她，从前他会叫自己元霜，现在却只会叫自己公主、殿下了。
想到这，长公主忽然在马车中说了一句“子午，我在他心中，也许已经无足轻重了！”，让驾驶着马车的邬唐吃了一大惊。
邬将军回头看了看马车中失落的人，安慰道“公主，人心，向来善变，不可揣摩！”
是呀，人心善变，世事更无常。那年，作为将军夫人的她回国后，辅佐新帝几载，便铲除朝中异党，成为南清长公主，权倾一时。而裴安却是因为战败之责，被贬荒海。
世人听闻，无一不慨叹“哪怕当日一屋中，时过天地两不同”。可谁知道呢？其实不论同处屋檐多久，只要缘尽时，一切皆不可挽回。
晚间的晏国皇宫，晏帝已为南清长公主备下国宴送行，这般礼节性的宴会本应该十分隆重，可是正值战时，便也一切从简。殿内轻歌慢舞、觥筹交错，席间馋涎皆为安阳名食，第一扣碗酥肉、第二道口烧鸡、第三三熏，第四扁粉菜，第五老庙牛肉，第六粉浆饭，第七五香豆沫，第八血肠，第九燎花。其实这些长公主十五年之前便已经尝过，那时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来访晏国，太皇太后还在世，晏国正值气盛。

那一场宴会不仅是大殿内金碧辉煌，饕餮盛宴。殿外歌舞也专作江南之境，雾气缭绕，又见灯火璀璨，隐约其中，美人娇羞，船头照影。还有璀璨烟火，十里长灯，整座皇宫都被点亮，神似不夜之城。
而那居高而上的人，嘴角盈盈，面露笑意。那人像是欣赏着这一手扶起的盛世天下，又像是在嘲笑着她弱小之国，不得于故土生活，还要来异国看夜游江南之舞。已年过七旬的那人发间透雪，却含于众多钗钿。宝石珠串点缀华服，却坐得轻盈。烈焰红唇抹煞了老朽之态，透着咄咄逼人，不见温良。可那人一开口，却又满是柔情之意。若是不知这女子传奇一生，怕也是要被这内柔外刚的假象蒙骗。
那一夜的那个人，在长公主心中永远都抹不去，因为那是长公主平生唯一怕过的人——安阳。安阳传奇的一生，怕是写十本史书都写不完，作为前朝的公主，她生来为掌上明珠，世间娇宠。海棠金钗一出，世人无不叩首。此人是父皇一生唯一敬佩过的女人，也是让母后嫉妒的女人，人们说她嫁给了晏始帝，爱他护他，甚至不惜帮他建立晏国而灭了自己的故国，却又有人说，她恨晏始帝，乃至晏始帝出征后，被困孤城，而她却按兵不发，任凭始帝被驱逐荒海。自己辅佐儿子登基，成为太后，掌控朝政30余年。更有人说，她的儿子也是被她逼疯，瞎了双眼后，就被弃之不用。而此人，又辅佐自己的孙子成为了太皇太后。有她在的晏国，无人敢侵，无人敢犯，有她在的地方，任何男子女子都不得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