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2)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憔悴的母亲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她半天喘不过气,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黑白交错、日夜混沌。她的大女儿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抢先哭了出来,左手搀扶着母亲衰弱的身体,右手用力的捶打母亲的脊背,感受着母亲骨骼分明的脊背上的那一根坚硬的脊椎。
母亲的双眼终于找到了焦距,她双手扒着医生的手臂,两腿发软,两眼忍不住的分泌泪水。医生似乎见惯了这种场景,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双臂有力的拖住眼前这个过于瘦弱的母亲。
面前的这个女人穿着家居服,看样子似乎是从床上直接赶来的。她应该四十多岁,这从她旁边那个像大学生一样的大女儿那里可以推断出来。但是她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一些,从她匆忙带来的香奈儿皮包可以看出她拥有体面的收入。一夜之间,从打急救电话开始,办手续、通知孩子的父亲和姐姐,这个女人表现出了良好的教养和冷静的头脑。她应该是个具有独立经济收入的事业女性。
但是现在,这个事业女性蓬头散发、涕泗横流,素日里画着得体淡妆的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眼角里还有眼屎,眼球上全是血丝。她不停的摇头否认医生得出的结论,嘴里口齿不清的重复着诸如“不可能、不会的、医生你救救她、我女儿身体很好的”这一类的话。
对于意外事故的第一反应——否认。
作为急诊科ICU的医生,他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相似的。在亲人离世这样的重大事件面前,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反应都是一样的。
母亲绝望了,她瘫坐在地上,仍凭谁都拽不动她,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会的、怎么会?
永远都是这样的话。
医生有些不耐烦。这些年自杀和自杀未遂的青少年人数日益增多,每个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孩子的父母永远都是这副样子。连自己的孩子为啥想去死都不知道。他们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的孩子吃得饱穿得暖,为什么还会想不开。
“呵呵。”医生在心里冷笑,“只要吃饱穿暖就能活下去。人是牲口么?狗都会得抑郁症的好不好?这些家长生孩子前通通都应该去学《儿童心理学》,凭什么当厨子都要考证,当父母不需要?”
医生皱眉,想想白色被单下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女孩儿,正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吞了好几瓶安眠药。似乎害怕自己被救活,一次还吞了好几个牌子的。
对于这样不靠谱的父母,医生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他见多了。还是公事公办宣布完死亡结果了事,今天已经加班加的够晚了,他也是个孩子的父亲,他也要回家陪自己的孩子。至少要赶回去睡一会儿,然后陪孩子吃个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