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小事(3)

我抬起头看见父母露出十分惊异的表情，很是担心的问我，怎么了，是刚才上菜碰着我了，还是吃什么引起不舒服了，我止不住眼泪，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摇头。我是知道原因的，可是父母完全不知道，再三的让我一定要说出原因，真的是没办法克制，张嘴的瞬间，我默默的哭泣的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后来听父母说，那时候瞬间吸引了大厅里其他人的注目。那种感觉，就好像储存了很久的委屈，突然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就像是小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
我印象中的舅舅总是站在路灯下送我远去，瘦瘦的身影被路灯拉着显得格外单薄。
小时候跟父母一起去看望舅舅的时候，觉得舅舅好陌生，除了过年过节的聚会，平时很少去舅舅家走动。就算是聚会的时候，也只是跟长辈问候的时候才会有点可怜的交流。四五岁的小孩子，躲在父母的身后，偷偷的观察对方的表情。原本严肃的表情，会在我跟他对视的一瞬间变得和蔼可亲。每次看到舅舅这样的表情，总觉得非常开心，心里偷偷的窃喜，舅舅因为看到我而感到高兴。
真正让舅舅在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大概小学六年级的一次串门。那个时候大约我也把舅舅忘记的差不多了，觉得舅舅好像只是个称谓而已。看着舅舅为了我们的到来忙里忙外的准备吃的，虽然简朴但是十分丰富。担心吃饭太晚了，就让我先坐在桌上，吃点东西，这在我的脑海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家里吃饭永远是大人先动筷子。我坐在桌边仍是不敢先吃，等着大人们都上了桌，我跟舅舅坐对面，父母坐在左右。舅舅坐下后抬起筷子，我便迫不及待的伸着筷子要去夹菜，突然舅舅站起来端走了我面前的那盘，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舅舅把离我比较远的菜端到我面前，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菜，就要放在我面前，让我多吃点。木须肉炒鸡蛋。我愣愣的看着舅舅，舅舅有点不确定的犹豫，仿佛怀疑他做错了一般，我最爱吃？我丝毫没有印象。舅舅的好意我不可能不顺从，反正没有我不喜欢的饭菜，都很爱吃，就为着这么重视我的心情，不是最爱的也变成最爱的。

我十分肯定的告诉舅舅，是的，我最喜欢这个。大约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不经意说的，我喜欢吃炒鸡蛋，就被舅舅深深地记着了。高高兴兴的结束了晚餐，准备回家的时候，舅舅说外面冷，父母给我传的太少了，母亲说，不会冷的，我穿的很厚实的，如果真的冷，还有他们的外套，不会冻着我的。但是舅舅不同意，总觉得好像父母没有把我照顾好，硬是把他觉得最暖和的一件棉衣套在我的身上，让我穿回去。至今我还能想起当时的感觉和味道，军绿色的外衣完全将我的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樟脑球的味道。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总是有种说不清楚的兴奋感，小胳膊小腿的缩在里面，两只手甩着长长的袖子，一蹦一跳的走着。
放眼望去，满目的青色石碑，镌刻的都是凝固的音容笑貌。第一次站在舅舅的墓前，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我却不知道跟舅舅说些什么，身子从一开始的微微颤抖 ，到后来木然的立在那里，我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母亲在那里半跪着，一遍擦拭舅舅的照片一遍念叨着，我来看他了，轻声的诉说着我现在的一切。父亲则站在旁边，止不住的叹气。无论父母如何鼓励我安慰我，我仍是无法面对，我记忆力那么鲜活的一位至亲，如今竟只能这样相见。我竟然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我竟然没能陪着他最后的时光，甚至都没能去看望他，他该是对我多么的失望。明明那年过年的时候舅舅还计划说，今年就60了，六十大寿要好好聚聚，我们在车站分开之前，还在计算着日子，讨论着要在什么地方庆祝最好。父母甚至在说服舅舅，就让我多出点力帮他操办。可是舅舅脾气犟的很，他认准了要自己做的事情，坚决不让别人插手，我们只好妥协，说，到时候一定陪他好好热闹热闹，这也是人生另一个阶段的开始，辛苦了一辈子的舅舅，终于可以慢下来享受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