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戏(2)

眼瞧着天要黑了，我们俩又一起走回了城里。
路过剧场的时候,他说不能白听我一段儿书，硬是找经理给我要了张前排的票。
票面上写着《红楼二尤》。
这样来来回回，我们俩便渐渐熟络了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因为我能听懂他的戏，他能听懂我的书。
我知道他与众不同的哪一句唱腔哪一个动作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我独树一帜的哪一句话哪一个字好在哪里。
我们是知己。
两个人只要成了知己，就总觉得自己欠对方点什么。
我想了好些日子，才送了他一把剑鞘上镶着鸽子血的宝剑，他同天就回了我一把湘妃竹骨的扇子。
好巧不巧，那天是七夕。
我们俩就这么在一起了。
我说，一个说书一个唱戏，还怪般配。他却说，是下九流高攀了先生。
我不喜欢他这么说。
人就是人，哪有什么上九流下九流。
我们俩就这样搭伙过起了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直到有一天，他被县长的人带走了。
那时候下着雨，我正在茶馆说书，等我敲了醒木下了台知道这件事，他已经被押到县长府上了。
我冒着雨追到县长府，泥水溅了一身。
县长府门口的警卫拿着枪拦我，我想硬闯进去，被他们打了一枪，正中我的左肩膀。

那枪子儿要是再往下半扎，我的命可就没了。
这时候，县长府的大门开了。
是他。
或许是县长听到了枪响，特意放他来门口和我见一面吧。
他说，县长请他来唱戏，视他为座上宾，叫我放心回去。
但我怎么放心得下。
县长可是出了名的好男色。
雨下了一夜。
我等了一夜。
血流了一夜。
第二天正午，他出来了。
他没哭，也没闹，只是淡淡的笑。
我想起他说的，戏子只在台上流泪。
我挨了一枪，又熬了一夜，淋了一夜雨，身体吃不消，一看到他，心下松了劲儿，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洋人开的医院，肩膀裹着厚厚的纱布，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我枕边_上放着一张戏票 ,票面上写着《红楼二尤》。
日期是七夕。
后来几天，我都没有见过他，无论去哪都找不到他。
我知道，一定是他故意躲着我。
直到那一天，我拿着枕边的那张票去听戏，才见到在台上扮作尤三姐的他。
他肯定知道我在这，但他没有看我一眼。
他唱，妾身不是杨花性。
他唱，白璧无瑕苦待君。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有两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