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2)

所有虚假的事物只需一点真实点缀就能胜过真实，比方说有天我的领导喝多了，不顾我的心理阴影非要我开车，同事们劝都劝不住。为了保住我的饭碗，我还是坐上了车，那一刻我开心得要发抖。我很难说明为什么我当时那么开心，总之大家见我不停抖动，而且连续熄了好几次火，最后都倚在车窗边上让我快下车。那之后我朋友的经历就彻底变成了我的了。
这件事后我的领导格外器重我，所有的活都要优先交给我干。起初我分外感激，满脑子都在憧憬我从此以后飞黄腾达的场景，直到工资发下来，我发现虽然我的活变多了但是工资却没有变多。之后我就开始变得懒散，一天的活拖三天才做完。
工作后我的朋友很少，我暗自猜想莫非他们发现了我是一个喜欢窃取别人经历的人，但是这猜想没有实际支撑的证据。他们每天都会在办公室谈论最近发生的大事，其中有好几件我都默默记下来了，留着以后当作和别人的谈资。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储存的这些谈资很久都没有可用的地方，比如我现在神情严肃地坐在马路上抽烟，满脑子都是别人的经历，但是只能对着污浊的汽车尾气说。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烟头的落地，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我决定把我脑中的经历都写下来，我决定和粗糙的纸张交谈，和空白的文档交谈，如果有幸的话，或许能和天南海北陌生的人们交谈。

在这个决定实施之初，我想讲一下我坐在马路中央的这件事。
我家楼下就是一条马路，马路就是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出刺耳的鸣笛声。我记得我和妻子新婚的晚上，我喝得大醉回到房间（和抽烟一样，喝酒同样是我的习惯并非我的喜好），我的妻子坐在床头数份子钱。我把她手中的钱拍下，然后扑到她身上，行为粗鲁地解她的扣子。说实话我没有做那事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解她的扣子。她把手伸到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脑后继续数钱。我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订满扣子的衣服，我解了半天才发现解的是口袋上的扣子，里面装着好几颗喜糖。我拿出喜糖，从她身上滑到地板上坐着，把糖剥了吃。
那天我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坐在泥巴地里，口袋装着外婆赶集买回来的糖。我用沾满泥巴的手伸进口袋拿出糖来，衣服上就沾上了好几处泥点。我把糖纸剥开，把糖一把塞进嘴里，慢慢地感受甜味和泥巴味在我的口腔里蔓延。最后我把糖吐了出来，因为泥巴实在难以下咽。这点和我新婚时是一样的，因为最后我也俯在地板上，把糖和胃里的酒一起吐了出来。
我新婚的第一晚，就被妻子赶到沙发上去睡觉，她说我身上尽是难闻的酒味和呕吐物的味道。当晚我没关窗户，月光就罩在我身上，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光源。我记得那晚楼下的喇叭声似乎没有断过，直到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