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映盛世景（一）(2)

天宝三载的四月，洛阳城里柳絮因风而起，醇厚的酒香和脂粉香气在蜿蜒的街巷穿梭，伴随着嬉笑欢闹声传入千家万户的户牗之中，勾起了其中一个慵懒妩媚的影子。打开的窗中，微醺的光映在光新可鉴的铜镜上，纤纤削葱指上朱红点缀，象牙色的梳子理出了一个合乎时宜的燕子髻，金步摇垂下，些微露出额间的明黄花钿。红唇微抿，眼波流转间，是清凌凌的天色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山人海中有一人颇为显眼，倒不是说这人相貌蒹葭倚玉树，颇显名士风流，而是一身诗书清华之气令人赞叹。他肩上担负行囊，步伐沉稳地穿梭在如潮人流之中，看其神色便是漫无目的地在洛阳城中游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街巷两旁是繁多的酒肆和各色各样的店铺，雕花镂空的木门打开，掌柜的忙碌地招揽着客人。
熠熠发光的珠宝，阳光下越发耀眼的金银首饰，如流水般入手丝滑的织锦丝绸，和女子好颜色相得益彰的胭脂、额黄与口脂……琳琅满目的商品，眸色各异的货商，浑厚热情的吆喝，装饰着璎珞美玉的鞍辔的大象在热闹的街头优哉游哉，踩着鞍辔的女子顾盼飞扬，色彩斑斓的花瓣撒下，飘落至人们的巾帻之中，留下一阵暗香。

这就是东都啊……男子于心中暗暗喟叹一声，震撼于她的繁荣和华美。此前他漫游齐鲁大地，饱览钟灵毓秀之景，诗兴拥挤，写下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虽说自己当时写得颇为自得，但后来细观自己诸多作品，却总感到差了一些气韵于字里行间。恰逢这几天听闻圣人赐金放还了名扬天下的李太白，而李太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潇洒俊逸的风采惹得人们津津乐道。他想到此事面上显露出些许羡慕，不过很快又沉于心间，自己困守东都的处境尚且艰难，也不知哪年能挣脱牢笼，实现凌云志？
东都洛阳城中，有无数和杜甫这样的人怀着兼济天下的梦想，渴望在朝堂之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去施展满腔热血和抱负，杜甫只是其中的普通一员，那时他还年轻，还有精力去憧憬长安和东都，可是后来当他渐渐多地辗转，大部分时间担忧家庭是否衣暖食饱的时候，闲暇之余会怀念自己的凌云壮志，会想起天宝三载的这一天，对大部分人很平常的一天，对他而言却是记忆犹新。
他于这一天与李太白相遇。
李太白是名扬天下的谪仙人，当年贺知章惊叹于他精妙绝伦的文笔和潇洒疏朗的风采，解下腰间的金龟赠之，并称他为谪仙。后来他当了翰林，写下了《清平乐》三首，文采汪洋恣肆，落笔纸下字字皆如珠玑，惹得圣人也惊艳于他的满腹才华。早已经天下皆知青莲客了，街头巷尾到处都传颂着他的诗歌，甚至为其编曲，曲调悠扬地传往更远的地方。杜甫在此之前只是一个略有名气的小人物，但他也颇为欣赏李太白诗文中流露出的磅礴壮丽之色，总想着哪一天能不能会有个机会遇见这位谪仙人，去请教一番诗文，没想到偶然间就在东都就相遇了，杜甫于心里也庆幸自己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