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那群死了的人1(2)

如今想来，我真是不应该;那老乞丐常年露宿街头，身上不知落下了多少疾病，即便他冒犯，我也应该只回敬一句罢了。可我是满心在乎人家拿我们家的事取乐的，我却不知道那老乞丐在乎什么。该咒他三天讨不着饭？我于是明白，人与人之间或许就是不平等的，总是在乎得多的人更容易受伤。可再一想，又觉得那老乞丐有些可怜。他本就是再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不怕人说。要沦落到这个地步才能不怕人咒，我是万万不肯的。而我当时没明白，后来许多年也没明白，人生来就是要经历许多求而不得，终于再也不求了的。
父母离异后，我一直是这边住两天，那边住两天。而这种情况没多久就因为母亲的再嫁而结束了。父亲决心去外面闯荡一番，而我也终于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没有任何不舍。我本就性格孤僻，跟同龄人基本玩不来，况且他们也觉得我太无趣，因此在我总结十几年的小镇生活时，居然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玩伴的人。
至于母亲，听说那个男人还不错。虽然也离过一次婚，但挣钱多，还是上过大学的！是那种正正经经考上的。我希望她幸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不是耶稣，也不是圣母，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
很小的时候在姥姥家生活，姥姥去世了又去舅舅舅母家生活，舅舅舅母有了第三个孩子，我才被接回去，那时我已经九岁。而这只是使我的生活变得更糟。整日的争吵甚至使我在睡觉时也常常被吵醒 ，这也是我后来直到成年都睡不好觉的重要原因。

我不想以罗生门或人间地狱一类的词来作比喻，可这一切确实无法使我生出感情来。然而从道理上看，我应该祝福她，所以我祝福她。
我深知此去当是久别，但心情却轻快起来。我躺在卧铺车靠窗的床上，老爹破天荒送了我一台MP3，我只下了一首歌——《蓝色降落伞》。那时智能机已经普及了，可我还是喜欢MP3——它只被用来听歌。什么东西就作什么用，我一直喜欢这样。
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拍窗声，我睁开眼一看，居然是母亲！我连忙坐起来，觉得有些尴尬。听见上铺穿来父亲的鼾声，这才安下心来。然而母亲却泪流不止。我应该下车去，可车就要开了，我不好意思让司机等我一人。但母亲越发大力地拍着窗户，像是要把玻璃拍碎一样，有些吓人。而不只是冷得还是怎么，我居然看到母亲的脖子后有一片淤青！然而车终于开了，母亲一开始还在追，后来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木木地坐着，又重新躺下来。
卧铺车里有呕吐物的味道，有香烟的味道，还有其他一些味道叫不上名字，总之难闻得很。耳机里的声音开始使我心烦了，于是摘下耳机，又觉得寂静得很。我只听得到车不停往前开的声音，其他声音一概都被空气吸走了。我发现我竟有些无所事事，于是梗着脖子看月亮。好在月亮很温柔，这使我得到一些慰藉。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歌词:飘向翻涌的人海，望着我被掩埋。于是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被掩埋在了困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