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上)(2)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讲讲我家乡的事,或许这样您就能明白了……”
一.
我的家乡在一条河的上游,因为她一路东流,汇入大江后入海,所以炎国人都叫她“洋子河”。我们的村子就建在河的两岸,四围都是密密的森林。人们都不敢进森林去,老一辈的人说那里有魂灵在游荡,但参加过军队的爸爸总是这样对我说——
“千万别去森林里,阿戈尔离不开河太远。森林里有可怕的游击队,他们在森林里睡觉,在森林里做饭,在森林里生,在森林里死。被他们抓住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河里了。曾经有个和你一般大的阿戈尔走进了森林,结果她再也没出来过……”
阿戈尔离开了河流不管怎么样都活不下去,不管那个阿戈尔究竟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多半都在未经世故的年纪早早死去,化为萦绕在古树间的魂灵了吧。这个素未蒙面的阿戈尔就此成了我噩梦中的常客。
没有人愿意进森林去,所以要做生意只能让水性好的阿戈尔人拖着一节木筏,载着货物往返。父亲从军队里回来以后就是干这个的,我在刚刚能拖动木舟的年龄就被按到了河里,每天上午拉一节稻子到下游,傍晚拉回村子里急需的东西。
我并不讨厌这个工作,正相反,我非常喜欢呆在河里,不是其他阿戈尔对水的那种依赖,而是喜欢站在河中,任凭水流冲击身体,令自己的心灵被淘洗一番。从拍打着石岸,翻腾出白色漩涡的激流,到无声地流动,连珠似的吐出半透明泡沫的缓流——在拉着货物往返的路上总能感受到这些。水流们仿佛有着自己的秉性,作为一个阿戈尔,我能听她们呢喃,听她们豪迈的咆哮。
至于父亲口中那些扎进森林的游击队员,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头几回沿河而下的时候,我还警惕着那些半人高的草丛,远处升起的细薄的烟雾,后来便也放松了。
听老一辈说,这些法外之徒在几十年前就钻入了森林,他们都是一些边缘人,怠惰,人人都是反社会的疯子。他们曾经还常常到村子里来,帮着农民做短工,换得一些粮食。但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原来那些老实的农民们便不老实了。在这些人的鼓动下,很多青年在肩头系上了红布。有一天他们竟一起向着一直把地租给他们种的大户人家去了。面对这种吃饭砸锅的行为,村长马上召集了保安队,把这些人连同那些臂膀上系着红布的青年们一起赶了出去,不像是赶人,倒像是送瘟神一样。
之后,这些人便再也没有从森林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