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2)

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窗外已是月朗星稀，窗内小先生仍在忙碌着。有客至，灯烛燃了一夜，直至东方之既白。
第二日早晨，晨光熹微。帘外潇潇雨，荷塘映水白。小先生端坐窗前，备着今日的课。“小先生，小先生”，他抬头，面前是熟悉的人——只见芸撑着油纸伞，明妍的脸贴着窗前初绽的花。他不慌不忙地站起，微笑说着：“唉，大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却无任何迎接意。芸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便自顾自走进房中，敛了笑脸，说：“小先生，我想同你一道，尽自己的报国意。”他摇头，“不，卿可知，这一路的每一步皆是破釜沉舟，绝无归路。”“父亲曾说，当今局势动荡，可仍有立志救亡图存之青年，在各行各业，不悔追求救国之法。我是女子，不代表我不能！”
“昨夜……”昨夜？小先生终于知晓事情的原委。
昨夜，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宴集。月照枝头迎君来，四五个青年受校长邀请到小先生房中，讨论着近来的国势。袁世凯掀起一股尊孔复古的潮流，一切都为复辟做准备。若真如此，在座的革命派，生死攸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仍在上下而求索。只是前路渺茫，曙光熹微。
小先生踱步至书桌前，拿出纸笔，抄写文章。这是他们的秘密报刊——《公报》。以探求救国之法为目的，批判君主专制，宣传民主共和。他也曾期盼着“风庭月榭，宴集诗人；帘杏溪桃，醉飞吟盏”之雅兴，可他不能。他亦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予，与祖国危亡无关的事。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他亦有自己的初心：讲授西方进步思想，启发学生之智。

他不知，芸跟着校长，偷偷将这一场盛会，尽收眼底。“我可以帮你抄写文章！”芸急切的话语打断了小先生的思绪，他陷入思考。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他看着面前的人儿，脑海中只这一句诗。
“你，不可以。”毅然决然，不留余地。
“我，可以。”芸的眼中流动着坚定的光，看起来仍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实际上早已长大。
忽的，小先生笑了，是久违的、开怀的大笑。太阳早已升起，天地间浮动着雀跃的光影。
1949年。
“明月妆台纤纤指，年华偶然谁弹碎。从新文化运动、国民革命、国共十年对峙，再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终迎来今日新中国成立。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个无用书生，倒教出许多为国之大业奋斗的孩子们哩。”小先生笑着对身边的芸说着，“我曾想，这人生海海，身心尽付山河，难得的是遇见爱人亦为知音，在每一个悲喜交集处，与卿初相识。感谢卿之陪伴，予我一腔孤勇为报国之勇气。卿可知，国在，家便在。”
他手中的折扇展开，其上题着苏轼的词：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心境之旷达，视野之辽阔，又何惧前路微茫？
他的心中，满满的，是阳光照耀下的祖国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