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风过林梢(4)

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昏昏沉沉跌下山去，余岚被她妈妈先接走，我和严浩翔就坐着公交的末班车，一路颠簸回到小区。他看着窗外，问我为什么天还没黑透月亮就出来，我摇摇头，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混不下去了呗——就回来了。”他耸肩。
他慢慢地讲，讲他父亲的确如幼时想象那般，衣食无忧，富可敌国，只可惜好少回家。六年，平均一年见不到两次面，父亲待他不薄，存折里数额每月按时按点地增。偶托管家往家里带回一箱一箱的奢侈品，飞船模型遥控汽车，严浩翔玩腻了，还是很想念以前和伙伴一起风风火火横冲直撞的日子，他在城市只能看到落地窗外一排一排的广厦高楼，无休止的汽车鸣笛声远不及小时候夜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可爱。
以前很狂热攒卡游戏，一领到零花钱就奔向院里有且仅有的一家杂货铺子，铺主很识相，端出来一大箱干脆面，孩子们十来双手在里面扒来扒去，精挑细选，严浩翔是个玄学专家，总能精准找到藏有卡片的那一包，在一众羡煞的目光中捏着卡牌冲我得意地笑。城市里也卖干脆面，可都是大品牌，不搞收集卡牌的小游戏。那时候他什么都有了，却还是觉得好空。

有时家里会来形形色色的人，大多都打着领带，一身打扮从头黑到脚，显得庄重又严肃。父亲在会客厅接待，严阿姨搂着他躲在自己的房间大气不敢出，惟恐打扰到他。等那些人的脚步声远去，母亲才放他出来，只是父亲也随着脚步声离开了，总是每晚到很迟很迟才回家，凌晨天还没亮便出门。
说到这里他叹一叹气，明明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何连见一见面都成了奢侈。我拍拍他大腿，说你爸一定还是很爱你们的，没事了，我还在呢。
他偏过头，侧脸的轮廓晕开傍晚藏青色的色调。“小学毕业那天晚上，我妈冲进屋子，门口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她说浩翔，我们要走了。——我们就走了。出门的时候看见父亲的车上走下来一个陌生女人，跟着他一起走上台阶，擦身而过的那瞬间他看也没看我们，我妈也很决绝，每一步高跟鞋都踩得响亮，像一记记耳光。”
“为什么一本薄薄的本子，就能把两个本不相爱的人牵绊住，硬要证明他们互相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