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冰糖(2)

十米之后，一拔腿便飞奔回家。
如果那时的我也会抽烟，估计会坐在楼顶上点燃一根，烟雾缭绕下，内心肯定也是无知而空泛。
包括现在也还是。
新年伊始，挨家挨户的开始拜年，还是不可避免的走进老人儿子的家。老人名义上是和儿子住，实际和分居没有差别。
寒天腊月，老人拉开土培屋的门，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丝火光。
看了就让人敬而远之。
似是看到有人过来，生怕自己丢了儿子的脸一般，又伸出不知穿了多少年的，已露出棉絮的棉衣下干枯如草芥的手，紧紧的拉上了房门。
联想到夏日之时，曾听他同辈的老伙计说，儿媳妇当着他的面，把家里吃剩下的排骨，倒给了狗。不禁看向了雪地里的狗碗，除了碗沿多日未曾洗过的污垢，碗中空无一物，甚是光滑，不知狗舌头舔了多少遍才能如此光滑。
得到了五块压岁钱的我，抱着三岁大的妹妹，喜滋滋的走出去。这种小事，哪有压岁钱重要呢？
只是再次听到老人的丑闻，又是他同辈中为数不多的老伙计提到。他在某位婶婶家的垃圾堆里，捡到了一块腊肉，活着永远也夹不起一整根的面条炖了三碗，吃了三天。
这种垃圾人啊！怎么还不死！他的老伙计总是催着他去死。

拿钱来！你整天割那么多艾草，捡那么多垃圾，拿钱来！他的儿子老是催着他拿钱。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老人终于颤巍着双手，拿出了三张百元大钞，真的是大钞了，被他儿子一把抢过去。一边蘸着唾沫数钱，一边踢了老人一脚，边说着不是没钱吗？这不是钱是什么？
都没了！都没了！
那是我头一次听到，那位老人说得最清楚的三个字。
怎么还不死啊！像你这种人啊，就应该早点去死才好，就这么喜欢被你儿子打吗？他的老伙计也不再私下讲了，直接指着老人说道。
无数次的，我还是在场。无数次的，看到这位老人，鞠偻着高大的背，面对着无数人的冷嘲热讽，默默无言的转身离去。
我总是觉得他很高大，或许是我太小了。
记忆深处那更为遥远的夏日，那位老人来我家借水喝，走之前给了我三颗冰糖，挑了三颗最大的给我，我却只要了三颗中等的。放进嘴里，很甜。
他不时的给我冰糖，他身上永远带着冰糖，任我挑，我却总是会选三两颗中等的。只是年幼的，丑陋无知的我从未注意到，自从丢了那三张大钞，他便再也没有冰糖给我了。
以后，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