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误(2)

自及笄少女至双十年华，已是沈念喜欢白石的第五个年头，而翠微山溪前的小亭子，怕也是早就让她站出了个坑。那日迷路归家后，她辗转反侧整宿，第二日不待天明便偷偷一人又赶去了江边，等到露水消散的时候，她终于又瞧见他蓝色的衣角，她抬头，“白石，我又迷路了，劳你再为我引路可好？”，如此反复几回，又是晨露未晞的一日，她正当前行一步，却听得他的声音，“姑娘这步路走错了”，她望了望朝阳的方向，十分确定“没错啊”，他似是思量一番，停了步子，忽然对她行了个作揖礼，她慌忙还了万福，还未开口问明原由便又闻得他开口，“我此生一心修道，不沾红尘。”她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消沉了好几日，夜夜垂泪至天明。又还是舍不得，哄她爹爹在翠微山溪前盖了座亭子，说是为往来之人纳凉歇脚，可自己却日日来到此处，只因白石每日都会出门一回，或是上山采药，或是下山问诊，而这时，她便可以藏住身影，远远的瞧上一面，待到日落月升，她这一天的期盼便就结束了，有时运气好了，一出一进能瞧见白石两回，她便眉飞色舞地多吃下一碗饭，若是下了雨瞧不见白石，她便长吁短叹一粒米都吃不下。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一瞧，便是五年，而在这第五年里，聒噪的媒婆终于不再迈进她家的门槛，爹爹却当着她的面摔破了茶盏，锋利的瓷片划过脚背，白色的罗袜立时染上血色，她的娘亲惊呼着给她上好药，又掩面拭去泪水，她忙安慰道：“娘，没事的，不疼了。”娘亲长叹着将她揽在怀里，“念念啊，你看那石头尚且会因阳光的炙烤生出片刻温暖，可你那心上人的心，又为什么比石头还硬呢？”昔日好友皆已出嫁，琴瑟和鸣，相夫教子，而自己呢，白昼翘首以待，入夜寒灯枯坐，最好的年华，一直在等待，等着一个人回头看看她，她此前从不觉得委屈，此刻却扑进娘亲怀里呜咽起来，一往情深深几许，韶光负尽相思人。

再过四年，花信之期，爹娘终于不再劝她放弃，由着她去了，又大肆出资助翠微宫行善，说有不情之请，家中独女顽劣，还望得白石郎君教导，好好地修身养性一回，白石得知却也应下了，自此一年为期，每隔一日便教沈念一回，时为谈经论道，时为教习音律。三月春色，乍暖还寒，这天早上他自房中安禅，还未进门便听见她的声音，她怀抱月白琴囊疾行而来，眉眼间是少见的神采，“白石白石，快来看，我新得了一件宝贝。”“何物？”见她这般雀跃，他亦生出几分好奇，“东篱琴呢，听说极为罕见，而且我还听说这琴可以化灵的，你快帮我看看，怎样才能化灵啊？”，他闻言抚过，泠泠七弦，音色绝妙，确非凡品，“此物的确是少见灵器，此番到你手中，便是有缘，但化灵之事，机缘未到，命中自有定数。”“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这修行之人会有何高招呢，似是而非，倒像个神棍。
”她失望打趣，他一噎，竟是无言以对。可惜琴虽好，拨弦之人却频频出错，魔音贯耳，他忍不住抬头看她，却见她眼带笑意，满脸无辜，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未免这琴明珠蒙尘，只能费更多功夫教她。七月盛夏，碧波万顷，她随他泛舟湖上，采风入画，却有渔家女含羞带笑，隔水抛过一枝莲花，白石俯身拾起审视片刻，倒是荡开笑意，她心中又酸又痛，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正待抢过扔回去，他却出声“这朵莲极好，入药正是上佳，多谢姑娘了。”，她一怔，旋即破涕为笑，背着他朝那愣住的渔家女做了个鬼脸，又抱怨此处蚊虫极多惹她厌烦，催促白石赶紧将船划走了，涟漪层层，水中倒映着前方白石的身影，她小心翼翼的伸手，便碰到了他的影像，没有关系，他这一生，就算不是她，也不会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