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4)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慢慢涣散，尽力扯出一个笑，眼泪却决堤了。人们匆忙的将他们送入洞房，官人不悦的目光，人们意味深长的对视，她都假装看不到，她只是低着头，犹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牵扯，供人娱乐。
她唱歌可真难听，扯着嗓子，似哀嚎又似鬼叫，“今人断了肠，今天各一方，今生与你相见无望，繁华落幕离人难敢诉衷肠，昨夜又见当年弃我不归郎”。我看到那官人生气出门，又将门锁上，留她一人，她还在唱，声音却渐渐小了起来，她大概是唱的累了，我很久没听到声响了，或许是我累了，或许是我也怕，我怕哪天王二狗也不要我了，想起这个，我不禁打一哆嗦，随及我警告我自己，我和他那么多年交情，怎么能和这个才认识小半年的女人相比，可我还是怕了，我甚至有些厌恶他了，我不敢再想了，我睡了。
我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我睡了一辈子，却又清醒的感觉自己才睡了没多久，只是一直醒不来。王二狗的哭声吵醒了我，我猛地睁开眼，只见他抱着她，从窗口跳出来，一边跑一边哭，她还穿着昨日的喜服，此时的喜服不似昨日那么红的刺目，暗沉沉的；我忙追下去，空气中，她身上不再是奶香味，而是厚重的血腥味，我没有管散落在窗下的桂花糕是否有我的一份，是否还有我爱吃的小鱼干。一路跑到郊外，怪不得老人常说正月十八不是好日子，这么大的雨，我都快看不到道了，王二狗抱着她，踉踉跄跄的，却始终没有将她放下。大雨将一切都冲刷干净了，到了家里的槐树下，王二狗终于将她放了下来，让她背靠在槐树上，他仿佛哭尽了，沉默着轻轻给她整理衣物，我终于看清楚了王二狗今日的衣服，居然和昨日那官人的衣着别无一二，只是看起来更加粗糙，红的也不均匀，他从屋里拿出帽子，插上槐花，和她躺在一起，他嘴里轻轻说着什么“我昨日跑在路上时已完成了三礼，现在我们可以洞房了。

”
王二狗的家没了，他把家赔给了那个官人，连带着祖辈留下的几亩地，以及满身的伤痕，给她挣了个坟地，刻上了碑文“王二狗之妻”。我也没家了，只有这个在树上简单的小窝，王二狗正如我先前所害怕的那样不要我了，把我丢在这里，可我却不害怕了，我是猫，现在更是只野猫，我能看到他看不到的鬼魅。我现在看到了，他带着桃花糕来看他的妻和我时，她都偷偷拽着他的衣角，笑着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唱上一曲，槐花落下，王二狗不知道的是，此时，对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