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炭】梦中人(8)

他叹着气，尽管脸上仍洋溢着微笑。
可笑。
微笑的人偶无论何时脸上都会绽放着笑容。即使被摔断了手脚，即使被拧下头颅，即使被顽劣的孩子用小刀划伤甚至扎进木质的身体，那抹笑容也不会消失。不是因为它过于愚笨，也不是因为它过于懦弱，而是因为它是微笑的人偶，它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小可怜的表情从它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定型了，没有询问过它是否同意，只是一味地遵从着人偶师自己的意愿。或许这只不过是人偶师对它的美好祝愿。可这也在无形中将生活的压力强加给了它。这对它是不公的。它想抗议，它想撕下这虚伪的表皮，它也想拥有自己的感情，尽管它真的是个无比温柔的孩子。可那有什么用，它只是个没有生命的人偶。没有生命的微笑人偶只需要一直笑下去就好了。但渐渐的，它习惯了，它开始向它见过的每一个人展现自己的温柔。
但他们只把它当做一个可笑的傻子。
它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残次品没有奢求一切美好事物的资格，有的只不过是孤独。它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偶当中显得是多么平庸。它再次习惯性地抚摸着额头的伤疤，那是一个顽劣的孩子留下的，它并不憎恨他，他也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憎恨，时光流逝，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它只是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呆在一个角落中静静等待着自己木质的身体渐渐的长满霉斑，一点一点地腐烂掉。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罢了。
我们都只不过是命运的奴隶。
它并没有任何怨言，它也许对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感到羞愧，是它最爱的主人给予了它生命，它理应不该奢求什么。当那群顽劣的孩子肆意破坏着自己未成形的身体时主人不也是恶狠狠地驱逐过他们吗。所以它选择就这样平静地过完一生，因为它心存感激，它将所有美好的过往永留心底，尽管它没有心。它的小小世界中有那样一片耀眼的璀璨星河，那里有它的“伙伴”们，有它最最敬畏的主人，它很快乐，那里有它想要的一切，然而一场大火毁了它，星河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虚无。它曾经熟悉的伙伴大多数都变成了灰烬，它亲爱的“主人"正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活着时一样的伟大，一样地平易近人。它失去了它所拥有的一切，或许它应该流几滴眼泪来衬托一下此时此刻那种凄惨的气氛，来表示自己真的很伤心，但它不能，它的嘴角上扬着，哪怕下垂一点点都是不被允许的。无尽的悲伤填满了它小小的身体，险些将它压垮。
但它无能为力，像它这样的破木头能做些什么呢?于是断了头的它和他们一样， 与这场大火一同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