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山，其名为远(2)

她踏着海浪，奶奶弯腰努力着恨不能把所有沙虫带走。她不用管。
蓝色百褶裙，跟海水一样颜色。阳光温暖着她。
台风过境，雨后海水泛黄，裹挟的泥沙从山的那头暴力的涌入大海。在伊生的记忆中，那时候的大海就是一个容器，容纳得下这世界的所有——却容不下依生。
我想，你知道。
我最喜欢的还是夜晚，因为黑暗中我只听见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看似徒劳而无往止。
依生说。
是。
我也喜欢。
依生不知道，我的祖父同我的家人很早之前就从海边迁徙到沿海。说是沿海，但不必再受台风和雨水侵袭。那些不堪的墙壁，滑落的瓦片，还有祖父种养的花草，都会在台风过后变成一片狼藉。
我的祖父，经历了文革，逃过了饥荒，后面经人介绍认识我祖母。结婚时用了两袋米。用我祖父的话说，亏了，太亏。
那时候的米能养活一家人。
以至于他没去世之前一直指点着我父亲，让我父亲好生孝敬他。
要不是老子当年有两袋米，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儿活抓鬼呢。
祖父一口烟抽着，看着天井。外面是不见白云的天。
我畏缩在母亲大腿里。以为祖父又开始犯糊涂。
母亲拉着我回厨房。她要去做饭了。

我见到依生时，我才5岁。
她有多大呢，应该有6岁吧。不对，应该有7岁。
母亲说的。
丧父，伊生的母亲是个做门牌的（门牌:门口挂的木牌，有日月两面，日为接客，月为月事）。
那时起，依生就见过好过和她母亲般年纪的男人进她家里，还有那个半个月见底的米缸。母亲和她说，依生，你出去玩，做好饭再叫你回来。
于是每次，她就会来我家。
她站在门口。拾起路边的石子就朝着我扔过来。
她是那么的弱小而孤独，就像一个离群的兽。
她不是兽，她是瘦。
母亲忍心见不下，将她召唤进门。然后是白米粥，清汤见底。
那个年代的人，连条狗都养不起，更谈不上养一个娃。
依生吃不上饭，就拿着石子从村南边砸到西边。眼神散发灼热而伤人的光——这个世界都欠她的。
可我们家不欠啊。
之后。我见着她被诸多邻居拒绝，或是赶走后直接来到我家。
而我母亲好照常给她饭——偶尔还有几颗米粒的米粥，清汤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