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至(2)

虽然是周六，但今天来的人却意外的少，也许这个点都去才吃饭了吧。余健心穿过一排排空荡荡的桌子步出社科图书区，来到了外面的服务大厅。服务台的三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平时那么忙碌，此刻正挤在一块儿欢快地聊着天。走出馆外，天色依旧阴沉，余健心甚至隐约听到了遥远的滚雷声，没带伞的他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食街的客人依旧爆满，大多数是学生，余健心来到了光顾多次的面食店点了份水饺，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定，仔细擦拭完桌子后翻阅手机信息静静等候着。店内电视里新闻播报员一本正经的声音穿越热闹的气氛传入他的耳中，A国突降大雪，他浏览的考公群里也此刻正热闹讨论这反常的现象。现在才七月份，下大雪也太扯淡了，他忍不住抬起头看新闻里的画面，金发的驻外记者正兴奋地同主播连线播报，连珠炮似的语速迅速将店内原本嘈杂的人声压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于电视画面内相距这千万里的A国某州，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地缓慢飘落着，在昏黄的路灯光线和记者背后耸立的大教堂映衬下显得格外神圣。
没过多久，余健心的饺子端了上来，店内也恢复了热气腾腾的氛围。
再次回到馆内，电子屏上显示的进馆人数猛然增加了好多。徐徐步行回到自己的位子，余健心发现对面坐了一男一女，看着练习材料是自己高中母校的后辈，情侣款式的T恤和类似的笔袋无不向外散发着青春甜蜜的气息。好在对方并没有过多语言上的交流，余健心也就在心里默许了对面的存在，但在他翻开国考练习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女生形象还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傻逼” ，他感到鼻子发酸，暗自小声咒骂了一句，连着翻了几页练习题，纸张喇喇作响。

“阿心，快点把英语练习还给我，组长开始催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黄绮的笑容还是那么能打动余健心深处最柔的那根弦。他回想起当初语文老师讲《锦瑟》时，女生那闪着光的眸子，分析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时她略带落寞的神情。还有那个吻，反倒是对方的主动让自己从脸到耳根唰的通红，柔软的嘴唇贴上来时，余健心的脑中“轰”的一片空白，冲胀的耳膜清晰听到心脏剧烈抗议的声音，他闭上眼，鼻孔疯狂攫取混着对方香味的空气，双手不自觉地、僵硬地抱住了对方同样微微颤动的柔弱腰肢。
后来，出操刚回来的那天早上，黄绮从科学实验楼一跃而下，脑浆甩到正路过的余健心的袋装豆腐脑上，殷红的血泊里，余健心看到她那张破碎的脸，还有他送的那条淡绿长裙，此刻被染成鸡蛋黄的色质。他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胃里的东西都也随之一股脑地疯狂往外涌出。尖叫、救护车急促的铃声、警笛声反复冲击他脆弱的耳膜和神经，他只是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路过，却无意见证了他成长到现在所有认知里最惨烈的诀别。
余健心被馆内的广播声惊醒了，“6点半提前闭馆，请各位读者尽早收拾东西离开，请各位读者积极配合，对于各位造成的不便，本馆深表歉意。各位读者，由于突来的恶劣天气影响，本馆计划6点半提前……” 余健心揉了揉模糊的双眼，对面的小情侣早已离开了，自己不知道睡了多久，手表显示时间6点11分。他立刻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就在他无意望向窗外的一瞬，手掌再也没力气抓住书本，无数巨大的雪花从阴沉的天空降下，远处不少树木和屋顶积上了浅浅的白，大风呼啸着夹杂着成堆的白色撞向窗户，玻璃发出细微痛苦的呻吟似乎马上就要被巨风捅穿。“喂！你在发什么呆，快点收拾东西走！” 余健心被工作人员的警告拉回了现实，他赶忙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步出社科区的同时他也贴心地熄灭了内部最后一盏灯火。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在紧急疏散零星的几个读者，那对学生情侣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