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浮生换(2)

那件长衫上药气浓的苦涩，却盖不住一缕淡淡的檀香。想是谁翻了药盏子，泼了一身也未可知。
掌心里一层薄汗，他想掏帕子擦拭时却发现，不光帕子，连随身的折扇也不见踪影。
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
端坐的那人眉头紧蹙，他不想想起来那样多的东西。
他这半生，能让自己想起来的，唯有长衫，折扇与那金边眼镜而已。
周围模糊的光景渐渐清晰，目光探到的远处便是两个少年，一者乘舟一者临岸，江上烟波渺渺，柳色依依。
舟行中途风云骤变，桨折帆散，小舟沉入江心，再无踪迹。
后来人找寻时，唯寻到一折扇一长衫，还有一眼镜而已。
那先前立在江畔的少年哭的昏天黑地，他掐遍所有柳枝，却不知要留下何人。
而后他看见少年动作戛然而止，在回忆中缓缓消散。
————
再次看得清楚时，便是少年悄悄写下，我要立马横刀征战沙场，待功成名就之后，许你一世安稳。
他笔尖微微一顿，墨汁便濡湿了长案。
而后光影忽转，将军横刀立马征战沙场，功成名就却无人待他。
江边翠柳年年绿，奈何物是人非啊。
他看见将军在江边湿润的土上写下金霏二字，而后补上些什么，把翠叶狠狠丢向江心的漩涡里。
他看见补的三个字是孟鹤堂。

孟鹤堂。他默念，是他的名字罢。
可这金霏二字，无论如何有些熟悉。
就像是失而复得的那种，淡淡的熟悉，历尽风雨可物是人非的那样无奈和熟悉。
熟悉的他不敢想。
后面是什么呢……也许是答案和谜底，也许是他不想知道的，已经遗忘的东西。
他不去想。
————
再度在日月中溯流，他才瞥见两个孩子。
他看见远处飞来的砚台，砚台在空中划下一道墨色的痕迹。
身量稍小一些的那孩子伸手挡住，砚台砸在腕上，登时一片红肿。
“你没事吧？”
他握着手腕回头问那个孩子，那孩子眼里噙泪，连连摇头。
上药的时候他都没哭，他攥着小衫上一片淋漓的墨痕，愣是把指节攥的发白。
幸亏打在了左手，不然可是要疼的几天没法写字。
“金霏……”
那孩子回了头。
在淡淡的阳光里二人淡淡的笑，落笔的万千词句汇成墨里的上邪。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腕，一道浅浅的痕迹那样显眼。
————
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只是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把他的回忆都还给了他自己。
他叫金霏。
小舟翻覆的时候他没死，叫个浣衣的女人早早救了上来。从那以后他就在这儿，名是报女人的救命之恩，实则为别人用生命换些奇奇怪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