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四儿的自述(2)
那日,他俩拌嘴后,宝玉便去老太太那边吃饭去了。一会功夫回来,袭人躺在外头炕上装睡,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不理她两个,径自往里间去了。麝月只好跟进去。谁料,宝玉推她出来,并不领情。麝月偷偷笑了一笑,命我和佳蕙进去端茶递水。我的命运,便在那一天发生了变化。
只见宝玉拿着一本书,歪在床上,看了半日无话。佳蕙胆小,大气不敢出,我虽也没大进过宝玉内室,可我素知宝玉为人和气,并不怕他。见他不理我们,我便只安静站着,悄悄打量起他的卧室来。
那葱绿撒花软帘,是隔着我们与袭人们的一道屏障,如今我冷眼看着这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更不用说宝玉那副比小姐绣房还精致的床帐,一时竟恍惚起来。
正在出神,宝玉突然叫我道: “你叫甚么名字?”我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我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提起袭人,宝玉便气不打一处来,悻悻地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我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我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我倒了茶来吃。我微微一笑,便轻轻巧巧倒了杯茶来。宝玉接了,仍旧留下我服侍,叫佳蕙出去了。
我回头一瞥,见袭人和麝月正在外间偷听,还抿嘴相视一笑。我也笑了。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书解闷,或弄笔墨。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却不比往日喜笑有兴,今日冷清清的,宝玉一人对灯好没兴趣。
他因赌气,偏不理会袭人,也不使唤众人,只叫我答应。我见宝玉用我,我自然变尽方法笼络宝玉。他问我什么我便忖度着他的心思来应答,他见我乖巧灵敏,便对我说:“明儿不用去外面服侍了,就留着在内室答应便好。”我心里喜得笑开花,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是笑着答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