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2)
他原名蔡成男,姊妹七个,兄弟里最小,行三。大哥成利,二哥成喜。
那个电话便是大哥打来的,告诉他母亲得了癌住院了,“来看看罢。”
这么些年,老杨也找过也回去过,甚至还想帮忙造个族谱,可那头人丁不兴,不少人都走了。
去医院看望母亲,老杨打的车,三百多块钱。
“妈,我是小三子!”
“诶是我!您好好养病,等病好啦给您过九十大寿!”
临走,给二姐成兰留了千把块钱,“给咱妈买点吃吃。”
年初母亲就走了,坐了同村一个晚辈的车去参加的葬礼。饭间他问:“大哥,要我花钱不?”
大哥摇手。
他吃过饭就离开了,带着开车那小子,“走,回家!”
酒喝完了,饭菜都凉了,老杨把饭盖进了菜盘子里,搅合搅合唏哩呼噜地吃完了,闷不吭声地收拾着锅碗瓢盆。
什么血脉什么传承,他想,七十年前我叫蔡成男,可这七十年我都叫杨复江。
人呐,都是命,好好过日子,舒舒坦坦地活着就是了。
晚上老伴回来了,烧了好几个菜。饭后啃着玉米看电视,相亲节目,有个丫头姓蔡。“这丫头好看!”老伴说。
老杨只记得,上次大孙子提到的他谈了个小女朋友,也姓蔡。
三、旧事。
今天老伴跟隔壁四妹妹又吵架了,为了盖房的事。
这两年村里赌征收,家家户户都抢着盖新房,政策不允许,报告批不下来,就有人偷偷地造。
“造了不也得砸嘛!你急什么?”老杨喝着酒说道。
他的确不急,去年村里搞“改厕改出新生活”,把他家盖的旱厕拆了,为了补偿特别批了文件让老杨家把院子南边盖了起来,多了三间房六十多个平方。
“佘爱萍还不够意思了?拆了厕所就我家批的平方最多。后山那几家自己又造厕所的都被罚款了!”杨老头又开了一听啤酒,“我也去村部问过了,我说我们两家共用一片山墙,他家拆了我家那老房子就要塌了,你不能让我住危房吧?我也不要多,就多批二十个平方,让我盖个一边儿齐。他说不让!只能在原地基上翻新!我要翻新我去年顺手就盖了不好吗?”
今天儿子孙子来吃饭,菜炒淡了,老杨转身拿了罐咸菜,“他还说我们家已经有房了,镇上、村里两套房还要盖?我就说了,有房咋了?镇上那是给孙子的,新盖的是给儿子的,我们老两口没房子!你村委书记不能不管吧!上次刘主任来视察我都带他进家看过了,他让我找你!”
杨老头老伴叫佘玉香,当年村里最大的家族的长女。佘爱萍家是一路旁支,论辈分得喊他姑父。杨家在村里能排个第四,老杨年纪大些,姊妹们都叫他大哥。杨复江这一辈四个弟弟俩妹妹,四妹最受宠。老杨家跟四妹的恩怨也由来已久。
杨复江没赶上高考,那年跟他一哥们,总资产八块四毛六,俩坐火车跑北京玩了一圈,还见着了毛主席,饿了三顿跑回来了。回来开了间修理铺,高中数学物理学得好,小到十斤大到几百斤的电动机、水泵什么的,都能修。那老哥们还给他写了块招牌,字不错就是白底黑字看得老杨瘆得慌,就给劈了当柴烧了。他脾气坏也是后来的事,年轻时候心细着呢,镇上村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每天早晨坐门口喝稀饭,路过的每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来。老杨憨厚、实诚,手艺也好,在镇上名气越来越高,钱也越挣越多。七三年成了家,七四年老伴怀了大儿子,七六年生二子,七九年生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