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心事

“父亲大人膝下，儿阿斗敬禀者:”
心有千千事讲，落笔却又无言，夜夜长跪向蜀川，并无一人入梦来。
公嗣迁居洛阳业已三年，亡国蜀君，残身苟活。夜夜笙歌，盛宴欢饮，伏小称臣，佯疯装憨，谓贼曰:“此间乐，不思蜀。”外逞甘心为虏之无志，内存卧薪尝胆之微冀，每担兴邦复国之忧，常患事竭形败之苦，夜不安寐，食无甘味。其中苦楚，敢与张氏言说。
昔汉运艰难，黄巾大乱，诸侯并起，两帝孤弱，汉邦累卵，生民倒悬。先帝以皇亲之身奔疲流离，投公孙瓒、陶谦、袁绍、刘表，臣曹操合孙氏，韬光养晦，以待凤鸣。幸得先祖庇佑，夺益州，退曹兵，天下三分，汉室得存。先帝每每训诫教导，兄弟三人无不唏嘘。
禅生荆州，波折多难，前以魏军入险，后因东吴遭凶，非子龙不知今日之境地。及蜀汉得立，禅册太子，以承宗庙，祗肃社稷，习文学射，未敢怠慢。先帝崩殂，举国大恸，禅受命以兴汉室，茫然四顾:五将余一，子龙已老，三郡大乱，夷王谋反，汉中期年丧我大将七十、兵骑一千，益州之疲弊放眼可观；桓、灵之后苍生涂炭，生民倒悬，巴蜀之中苍然凋敝；相父受托于先帝，思惟北征，曰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夙夜忧叹，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身冒危难。
相父患禅之不能，陈表苦谏，简拔贤臣，宫中军中，大小咸决。禅知我弱敌强，非相父无以救国，至相父病逝，禅之昏昏，有如天陷。战，曹操智计，公嗣难敌，民乏兵疲，奋力难以退敌；守，江东做大，曹军日强，谋士难寻，唯有姜维可倚。长策难绝，短行无果，禅不及光武神武天纵，不及先帝施仁天下，乾坤扭转如何施为？
姜维护国，黄皓弄权，禅悔不当初，数年苦心，一朝降服，万死难抵其咎。昭仪死国，儿谌死国，儿璿死国，禅愧妇人，愧我二郎，愧大汉二十四代先帝。然公嗣终不忍汉室倾覆，含羞忍辱，留待有为之身，以图兴复，纵希冀微小，苦心难消。
五更露重锦衣寒，拍遍阑干。洛阳微雨三日绵，曾是汉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