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回 孤倔王孙悬崖撒手 凄惶红袖秋千传情(2)
宝玉到了城里,找客店住下了。天明起来又到外头租了一间小房安身,想找个生意做了,谁知不懂经营之道,换了几样也没有赚到钱,直把身上银两快要花尽,不觉垂头丧气,自觉没有出路。正在焦虑,忽然看到街上走着几个和尚,说是镇江金山寺去的,忙追上去道:“带了我去吧,我绝不贪恋红尘,情愿跟你们出家。”那几个和尚见他生的眉清目秀,都道:“做和尚有什么好的,那有做施主的好。”怎奈宝玉非要同去不可。那几个和尚道:“也不知方丈可会答应,他可古怪着呢。”宝玉道:“求各位兄长多美言几句,小弟实在没有出路了,只可怜小弟些吧!”和尚只得带他一同走了。原来镇江在金陵东北,有几百里路程,宝玉和众和尚一路化缘,晓行夜宿,直走了七八天才到了镇江地面。却见此处之繁盛浮华不次金陵,那几个和尚引宝玉进了金山寺,见了方丈,把来意一说,方丈道:
“出家人要六根清净,不可沾惹财色。每日还有打坐诵经,清扫院子,打火造饭,提水劈柴,外出化缘,不可生懒惰之心,看你是个虔诚向佛的,就剃度了留下吧。”宝玉急忙跪下谢恩,住持过来把宝玉头发剃净,给他穿上僧衣。让他和众徒弟在禅房里住着。夜间禅房里七八个和尚同睡在一长溜的床上,嬉闹了半夜还不肯睡去,有几个见宝玉新来的老实,便来捉弄他,一会嚷着把他的包袱扔外头去,一会又把他的被子拉掉。宝玉冻的缩作一团,责怪道:“别闹了,明儿起来冻着了不好。”那几个那听他的,反是哈哈大笑。有个最淘气的又举着油灯从他头上走过,故意滴到他头上,宝玉疼的哎哟一声,起来道:“我打不死你,再闹就告诉方丈去。”那人满不在乎,仍调笑他不止。好容易睡了一觉,天还未明,住持便把和尚们叫醒,要他们提水、扫地、砍柴、做饭。宝玉那里干过这些,那些和尚都欺负他才来的,见他说话不投机,便把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去干。
宝玉早上去井里提了十几桶水,把水缸兑满,又砍柴烧饭,烟熏火燎的眼里都是泪。白天还要打扫院子,洗衣裳被子,又要念经打坐,那里有过空闲。宝玉拿着钵盂四处化缘,走街串巷,实在张不开口,若是化的少了,回来又被师兄、师弟责骂。才过了几日,便厌烦了,但又不得不忍着。这日半夜,宝玉正睡的酣时,忽被师兄推醒,道:“今晚方丈嘱咐了,趁人都睡着,到钱员外家去找些东西,快起来跟了同去。”宝玉困的不行,强睁涩目,头昏沉沉的道:“不知去干什么,莫非去偷东西?”师兄道:“傻子,咱们不偷些东西,就靠化缘,能积几个钱?你是才来的,不知道城里各个庙里都是偷着过的。再不起来,揪你的耳朵!”宝玉不觉怔了,心想:“这和尚原来都不干不净的,那里有一个是真的参禅了悟的!白天到人家里超度摆坛骗钱,晚上还要偷盗,竟把自己也弄污秽了。”心里后悔不已,恨不得快些离了这是非之地,勉强起来,同众僧赶往巷子里来,因不想偷东西,胡乱转了一夜。
天还未明就回来取了包袱,怕方丈责骂,急忙逃走了。(连寺庙也非干净之地,安能容得下宝玉?深刻之极)宝玉走到一处破庙,倒头睡了一会,起来望望四周,想到从此自己无牵无挂,孤身一人,缺少照应,满腹辛酸都化作泪珠儿流了一地。宝玉盲目乱走,不辨东西,到处可见沿街乞讨的花子和病倒的穷夫。看那官家门口放着鞭炮,把残羹剩饭往外头一倒,那知旅人中尚有饥肠辘辘之人。宝玉流浪了大半年,沿路化缘乞讨。时光荏苒,当年的富贵闲人如今已瘦骨嶙峋。(“转眼乞丐人皆谤”是也。又西江月词:“富贵不知乐业 贫穷难耐凄凉”)他也曾口吟四首即事诗,皆是他一路的真情真景(与第32回其富贵时《四时即事》诗对看), 名曰“游子行”,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