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团圆】番外七 王谢时燕 上卷

 
王庭瑜是见过谢迎霜的。
只是，那怕是不知道多少的年前了。
他和母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抽下旗袍扣子上掖着的雪白色的手巾，捂着嘴笑说，那时候他又能记得什么？
可是，王庭瑜分明的明白，
自己是见过谢迎霜的。
那时候，她躲在谢太太的背后，穿着朱红色底子的毛呢褂子，上面还用银红的绒线缀了团绒——本是她做生意的父亲从上海带回来的，一圈一圈的，许是时新的花样。
她的脸蛋子不知是原本就这样，还是被这斑斓的红映照着，也是团团的红色，王庭瑜看着她，忽然就想起自己家过年时，贴在大门上的福娃娃。
三岁时候的谢迎霜，真是像极了那胖胖的女娃娃。
其实仔细起来，王先生能算是“那时候”的遗少，听说他爷爷都是满洲的姓氏，只是照着王家人的说法，改了姓，便是低调做人了。
谢家和王家原是老亲，只是乱的时候断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连上了；出身传统闺秀的王太太，很是羡慕谢太太这样留过洋的新式小姐，一来二去的，越发亲近了。
说是羡慕，可王太太又是不承认的——她打骨子里瞧不上她的一些做派，总觉得失了分寸，
哪里又能这么放肆呢？
可这也不妨碍，有了第一个儿子的王太太，向着谢家提了亲。
王庭瑜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了“未婚妻”。
那个小小的胖胖的，像是一团子喜气的胖娃娃，成了他的未婚妻。
谢太太总爱在太太间的闲话里说起这事儿，把谢迎霜喊来，抱在怀里，笑眯眯地指给他看，
哎呀呀，小庭瑜，
这可就是你的太太了。
谢迎霜已经四岁了，虽是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睁着猫眼石子一样的眼睛爱哭，却变得更怕羞了 ，只顾着往她母亲的怀里钻。
这给小小的王庭瑜莫名也加了些羞愤感。
于是他只是狠狠地跺了脚，转头跑出院子，仿佛要和这里的人断了关系似的。
任凭着女娃娃 在后面猫似的喊了一声，
玉哥哥。
也不知是学的时候没学好，谢迎霜总是喊王庭瑜“玉哥哥”，就算是王庭瑜摆出一副凶的样子吓她，她也依旧抽噎地喊他玉哥哥，
几次下来，他倒也习惯了。
甚至还生出些，没来由的安宁和欢喜。
就仿佛她已经成了他的新娘子，他用白玉的秤杆撩开了大红绣着鸳鸯的盖头，看着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还是盖头红扑扑的。
他知道这些，原是因为大姑姑家那边的哥哥结婚，
他扒着窗缝望见的。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要新式的婚礼？
毕竟谢太太是这样新潮的一个人，就是平常穿的旗袍，都要在领边绣一圈细细的蕾丝花，让他母亲看了，回家又要啐一声。
可若是新式的婚礼，他也是期待的。
母亲总是穿着印度绸或是绉绸的旗衫，上面连花纹都几乎不见得，连颜色也是石青或是天青得颜色，与明媚的谢太太比，母亲竟陈旧的像是从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