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屑(3)

——
我漂浮着，凭借散漫的心情无力地四处飘荡。在今天的傍晚，我清闲下来对今晚的夜景提前做好期待。我果然还是不喜欢白天，我觉得我的时间只有在夜晚才开始真的流动。恍然，空中四面的光线全向西方的一点收束，顿时，我被火红的美丽所震撼。
在远远的西边，太阳沉入大地，将缥缈的天空、我厌恶的群云，全部点燃。
燃燃的火焰，它的火光照射在我身上变成了粉色、紫色。我的四边，弥漫着光芒的氤氲。
没错，就是这个。群花所在之处，一定就是西边璀璨的粉红，那一定是花田的颜色。
我奋力往西边奔涌，在我的心里，头一次涌起这般不可以压抑的渴望。就像夸父一样，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夸父为什么要去挽留太阳。他是想挽留黄昏的美丽啊，他是想挽留住逝去的光明啊，他是渴望着花香啊！
多么美丽的黄昏，美丽得让我希望就地溘死流亡…！
然而燃燃的火光，我在里面听出了脆响。
这是破坏的声音。
呐喊、彷徨、黄昏她想要破坏一切、毁灭一切、想要将一切从头来过！她毫不宽容生灵、毫不原谅天空、仿佛末日一样，我的一生将要随着紫红的晚霞一起落幕。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所在，我要投入到这股火焰中幸福地死去。我抛却虚假的过往，奋力地向西空流动，即便火红的光辉烘焙着我的脸，我也想要投入到这片光辉之中然后消失，借助它的美丽，成就我的美丽。
然而渐渐地，光线暗了下去。四面的光线被吸收得差不多。我实在追不上太阳。追不上我的一切希望。渐渐地，我被我身后的青黑色所吞噬。
一如既往的夜晚如约而至，我混在黑暗里默不出声，我知道我的末路是什么样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夜是几更，只是座靠在我卧室的阳台上，饮着我为自己泡的甜咖啡。我的甜咖啡所散发出来的热气，好像被叹息似的微风吹散。我的甜咖啡正在变凉。我小饮了一口，让甜咖啡的甜味在舌上扩散，然后在黑暗中仰面吐息。我一直很喜欢甜咖啡，我觉得我们的生活就好像甜咖啡一样，本来就是苦的，却能喝出甜味。
路上的行人渐渐没有，冬季的夜晚也渐渐寒冷。偶尔驶过的汽车在我室内的墙上照出斑驳的光影，和几缕咖啡的热气。最终，是复归平静。我常常叹息，借此消磨内心的苦闷，所以我习惯性地叹出一口气，向什么都没有的空中。
黯淡的故事我不知道合不合理。一般来说，云给人的感觉都是悠闲，自在，所以有很多人希望下辈子转生当云，悠然地在天空飘荡，享受生命。然而这则童话却从反面立意，写了黯淡的忧愁和它强烈的渴望。到最后，黯淡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我不清楚，总之我对它渴望投入光辉的信念非常有触动。这是股惊人的勇气，也是世间少有的决意。
长大以后，我常常想着，像黯淡这样的人有不少，像它一样困苦的人们也有许多，但是能拥有它这样的勇气的人，却没有几个。我觉得这几个人，无论他们到底有多么差劲，过去到底有多么羞惭，他们都是最真的人类，是我最为敬佩的人。但是我想，这不应该是别人的事，我们的人生，应该与任何人无关。如果我只考察我自己的内心的话，我无疑也想成为这样勇敢的人。这与有无榜样无关，与有无名声无关，它只与我一个人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