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 叁

时至草木葱茏的春天，田隅大社内的景致便越发得富有灵气。葵还记得长满社前石阶的每一株野草。它们在阳光下疯了般生长，葵那时就感受到了仅属于生者的狂妄气息。
葵年少时曾在田隅大社寄居。他整天穿着薄绢做的道服，跟在天师的身后，从杂草丛生的中庭前穿过。田千本国最大的鸟居就立于中庭的后面。它肃穆的模样，在葵眼里简直像极了阴沉着脸监视世人的巨人神灵。
“哎哟，这个小家伙，长得真清秀啊！”
神社里的每个人，在看到葵后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葵十分讨厌这等夸奖，当人们笑着看向他时，他便立刻将脸藏到天师衣服的下摆后。
“和他的姐姐长得那么像，果然是双胞胎……”
使葵不知所以的世界，大约从彼时起就降临在他的身上了。而他对此似乎尚未醒悟，仍活在那等平静之中。或许平静就是好的。葵在后来也有时如此地想着。
在天刚破晓的时候，葵去了府城的御殿一趟。他的雇主正在楼宇的深处等着他。
田千本国的统治者，殷野稻山家第十三代当主，坐拥了约百万石领地的大名稻山明略。那是常人听了皆会面露惊恐的名号，葵对其则是再熟悉不过了。若不是这样一个大人物，恐怕也没有谁能请动天下闻名的志能鬼了吧。
他了无声息地站在御殿中央。稻山大名还未露面，葵便盯着照进屋里的阳光默诵了一段经。因为天方才刚亮，御殿内此时空无一人，连远方小山上的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了。于这等寂静中，念诵佛经的葵，便好像已然领悟了生之悲凉一般。
“您终于来了，我刚刚支走了武士们，这下就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啦。”
稻山已经五十余岁了。他眉间流露的颓然，总是使人想到老来难飞的白鹭。
“家臣里满是栗原和菊川家的亲信啊。成天在他们的视线下活着，不注意些可不行。”
栗原与菊川二家的当主皆是稻山氏一族的家老。稻山明略的正室，稻山玄枝便是栗原家嫁来的长女，其兄义职更是国内闻名的大将。这等事葵皆心知肚明。那些人位高权重，暗地里对稻山氏当主之位自然也有非分之想。而如今大名日渐衰老，心怀不轨的家臣们便如泥中蚯蚓般开始了骚动。
“与志能便们打交道，的确是有损华族们的威望呢。”
葵跪坐在大名的对面。他为表示尊重而象征性地一拜，晨光的影子立刻铺满在他的背上。
“总之，晴子的性命就交给你了，栗原和菊川的武士很可能会对她下手，还请阁下多加注意啊。名满东江的志能鬼，应该是个信得过的可靠的人吧？”
“我明白了。真是承蒙大人信任。”
“还有，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金色的发簪被递到了葵的手里。葵不动声色地接下，鬼面后的眼睛不停打量着面前的老人。
此人同晴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葵先前并不在意这些，但一当他想起这个疑问时，却不由得感到惶然且扑朔迷离起来。异样如河上的浓雾，将他与他所面对的人们一同包裹了，从被雾遮挡住的远方又传来了凄惨的歌声与似曾相识的气味。葵在想雾的后面是不是一只自己曾认识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