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逆水寒·方应看】续广寒(2)
听彭尖说,方应看每一个眉头紧锁的黑夜都爱去我寝房坐坐,却不肯吵醒我,他怜我至极。相比之下方拾砚那混小子就闹腾得很,每次把他哄睡着都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
那天晚上也是如此。我睡不安稳,总听见方拾砚在哭,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的一抹剪影。
方应看整理好我因噩梦睡乱的鬓发,轻声笑道:“睡得像头笨猪。”
我的心情却不像他那般轻松,几乎是救命稻草般地缠住他的手指,心跳如擂鼓一般:“你要去哪?”
后来想想,他当时一点都不像道别的样子,彷佛任意一个夜晚醒来就能看到他的情景,可我却认定,若不紧紧拉着他的手,他就走了。我将我们紧紧扣住的手捂在心口,炽热的温度烫的眼泪噗嗤噗嗤往下掉。挣扎间,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寝衣滑落,他玩笑道:“你这样诱惑我,我怎么把持得住?”声音像掺了毒的蜜,化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深渊。
他见我对这样的玩笑不感兴趣,眼中的光芒敛了去:“你能感受到吗?我指间热血未凉,心中壮志犹存——”
“不要!”我一瞬间就懂他要说什么。
“我此去无关朝廷,是大宋子民不容有失。何况,这一仗功成,本侯爷就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任你吃遍天涯海角还怕我养不起?”方应看亲吻我泪湿的脸颊,轻快的语气像是在描述怎么上山打一只兔子那么简单,“我实在不想说什么丧气话,可你那么笨,不交代清楚了,叫本侯怎么放心。如若我回不来,你就带着小混蛋走,三清山也好,什么地方都好。”
官家的册封无非是想多绑住一个为其效命的人。
方应看懂这个问题,我更知其中症结。
所以我带方拾砚回了现代,距离大宋覆灭的八百年后。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我们只是不幸赶上了而已,这是方应看的责任吗?是我的责任吗?方应看合该接过神通侯的担子么?他非得顶着读书人的怨怼留下有能力谏真言的人才吗?他必须搅在染缸一样的京城必须战死沙场吗?没人能解答。方应看曾在信中说,战场凶险,行差踏错就有千百士兵为之丧命,所以他难为时总爱看我和孩子的画像,从中寻得些安慰。可他求的是一份安心,生于斯长于斯洒热血于斯不愧于心不愧国土不愧黎民的心安理得。
异世无常,亦是大梦一场。
我在医院醒来时,舍友小兜她们和博物馆的同事把病房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把客人一一谢走,这才有空理会趴在病床边哭累睡着的方拾砚。他那么小,坐在椅子上脚都不能着地,我刚想把人抱到床上来,他就睁开了眼睛,他问,“娘亲,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眼泪夺眶而出,我看着他与方应看七分相似的面孔,费力挤出一个笑容:“你父亲当年上京封侯,也想着运筹帷幄于庙堂,结果大厦将倾,事无转机,还不是耐不住骨子里为国为民的战士血,做了那一根先折的顶梁柱。方拾砚,这次不行我再重来千次百次都要护住你父亲,但在此之前,我不忍见你重蹈覆辙。”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