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碑人之死

嘉星系左近有一恒星系，有人焉，有文明焉。士卒镍镧尝于远征途中见之，谓之为狮碑人。
狮碑人者，科技革命已千年有余，民皆饱食富足；能造十二里之舟，取恒星之氘氚而为己用；往返行星间，如市果蔬。于是恃其强而自傲，骄狂万状，以为盖宇宙而莫能敌。
海初间，学士砚芯进言曰：“星空晦暗，灾厄藏之，宝藏不现。以千里镜测之，如观镜花水月，而难得其实，此为患也。宜遣人去往，探其虚实，可察隐患，拓疆域，促实验，练兵马。”上说，乃点将六百，各领大舰十二万，出边地以探远天。镍镧为其一也。
镍镧将其军，苦行三万载，历千二光年，偶得嘉星系。见嘉星恒星匀称，物产丰饶，取向上佳，心乐之。于是锚泊登岸，小驻暂留，修葺船只，建设基地，一洗万年征尘。
未几，太空中有电讯传过，其声渺如蚊蚋。镍镧解之，盖狮碑人骄傲自得，言于同类而不足，欲炫奇技于外星人也。镍镧失笑，不置可否。
狮碑人自殖民行星以来，外不见明患，内未察隐忧，终日悠游行乐，尤好自嗨。自首次对外广播以来，众皆效仿，乐此不疲，三百年不休。镍镧听之，不胜其烦。
三百年来，狮碑人科技年年精进，广播之音益响，次数愈繁。而其词日益平庸，至千篇一律，漏洞百出而自诩为真理。镍镧日日闻之，几欲抓狂，斥之为精神污染。欲闭耳不听，但恐自废预警而遭患；欲变性格以适之，又不甘为区区狮碑而委曲求全。至忍无可忍，愤而出一兵舰击之。以当头棒喝，以明宇宙至大，生灵不可不永葆谦卑也。
狮碑人见有船来，始知宇宙太空确有人烟，而狮碑族非唯一灵长也。然傲慢之人岂能轻解成见？狮碑发一函予镍镧舰，令之献崇拜而受其庇护，命之奉狮碑为神，措辞极倨傲。镍镧舰不应，径直飞入。狮碑大怒，倾其战舰围攻之。
狮碑列其舰，变阵千端，发火攒射，光影激荡，势极浩大。镍镧舰视若无睹，不举盾，不腾挪，横穿其阵，任矢石雨下而不伤分毫。狮碑骇然，急追力攻之，镍镧舰安然如故。
镍镧舰主炮一击，着狮碑母星，力贯地壳，地幔溅出，烟尘飞涌。狮碑人皆痛号，奋死力以逐镍镧舰。镍镧舰则闲庭信步，戏之如耍虫蚤。肆意而行，尽出三百年来喋喋不休之恶气；虐而不杀，笑看数百亿人抱头鼠窜之狼狈。绕日三匝，扬长而去。
镍镧既惩狮碑，神清气爽，经营嘉星，又历四百年，有小成。镍镧见基地完备，运作优良，便拟向深空远天再启航。
临行，度狮碑四百年来静默而未发一言，可弃其弊而务实欤？于是再遣探测器一窥狮碑。
探船须臾而至，却见狮碑人已然灭绝多时。镍镧惊，生愧意，誓查尽其横死之原委。便尽全力，大索废墟中，十年不绝；研读诸文献，苦心孤诣，终得解之。
当年一战后，狮碑人方知其孱弱不堪，回想旧日猖狂，便觉本族历史皆无可取处，当尽废之；再看未来，镍镧战舰之狰狞历历在目，唯有绝望。望太空，只觉直视噬人巨口，惊骇震恐，尽失反抗之志。
现实苍凉如雷霆骤雨，梦境、幻想尽数雨打风吹去，狮碑族之精神支柱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