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与右异
“含山遗族明日就要觐见帝君,今夜遣一队斥候在含山遗族的栖息之所给我盯好了。但凡无故聚首者斩、窃窃私语不言者斩、聚众闹事者斩、私藏兵戈者斩、思国忆旧者斩,含山既然已经是含山了那就不要把心思放在妄想上面。且,戍卫含山的甲士休眠者止一半不许褪甲。等时日稍定方给予休沐。”左丘跪坐在文案之后,负载甲胄的右手没有停顿,诸多文字于笔尖突显,这是给其他老大人的一封回信。有些事情军中不好插手,尤其是这支钢铁巨兽回到了它的母巢。
兵部大人于信中直说玉京门会有驻守此地的府衙差人来维护治安,军中甲士却需要混淆在民众之内以防万一。这是自然,军中甲士在外则为国开疆拓土在内平乱治安本就是职责所在,如今北凉王朝崛起于这一广袤的疆域,军队这一支钢铁巨兽可不能丧失杀戮与谨慎的本性。
等朝堂上那些待在高墙之内不见天日的大人们将所有的事物都一一安排好的时候,北凉开始了从立国到如今最大的一次检阅仪式,这也是历代帝君心中的终生所求。如今北凉的帝君应该告诉所有的其它疆域的王者们:有国立于极寒艰苦之地,目之所至皆为疆域,胸含浩瀚欲与月为食。北凉的臣民也该向诸多番邦述明:尔等小民,一言可决生死,一言可断福祸。
翌日,北凉臣民空巢而出,纵是宽阔的军马驰道也甚觉拥挤。当甲士从城门处领着含山遗族向北凉的帝君所在之处持略军阵而去,周边的百姓看这含山遗族心中却有百般滋味,曾经的霸主现在趴伏于我王脚下。昔日万里奔波,寒夜不生火,昼夜将心肝儿提在嗓子眼生怕落下心间就再也没有了温度。有气愤者、有恼怒者、有悲伤者、有欢快者、有低头叹气心中万分悲苦者,老人没有去驰道旁边看这曾经的王族,而是将手里的草木温柔的弯曲,这样的草木制成的鞋子才不会磨脚。早在六年前老人就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当覆盖着黑甲的军卒用着红木雕花的木盘盛放着一副满是刀痕剑创的黑色甲胄以及黄金白银的时候,老人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年轻甲士趴伏在地面上,老人却连叫他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甲士叩地不起,他明白此时面前的老人在无声的和他的子嗣说话呢,多年离家戍边未回现在回来了就得好好的说会儿话,一生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此时有些时间难得啊。
老人伸手想要触摸那一副陌生却有些熟悉的甲胄,可伸出手的一瞬间看了看满是污泥草屑的双手,便走回那座低矮的茅屋盛来清水仔细地清洗那一双满是沧桑与硬皮的双手,清洗得很慢,然后从木箱子的最底部拿出一块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锦帛来擦拭手上的水渍。然后黑旧的老瓷碗盛来一碗水给面前的甲士,这才缓缓地接过来红木雕花的盘子。有着甲士温度的盘子被老人紧紧的拥在怀里,这一刻老人泪如雨下,这一刻老人心如刀绞,这一刻,老人残存的花麻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甲士推开面甲将瓷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嗓子却有些哽咽,再加上公鸭子般的嗓音说话:“兄长此去万万载,临别难忘君父,托我来家中喝一碗茶水。今日如愿,果然,甚甜。父亲大人还请保重身体,兄长不日回归,还请父亲大人责备之时勿忘餐食洗兄长远归之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