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如果活了几千年

“你会出生在某条河的流域内，经历一段玩泥巴，扔石头的蒙昧日子。私有财产在捡贝壳的过程中出现，玉和种种今天看着不值钱的礼器产生了阶级，贫富差距产生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然后……嗯……你居临的那条河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名字。但那条河很重要，毕竟水流是可以塑造文明的。你能接几句嘴吗？”
“我接不了。明明就只是如果，怎么讲。”
“随便讲讲嘛。我想听你讲故事嘛。”
“不可以。这样一个平行世界里突然多了个长生不老的人，物质的平衡会被打破，我们没法预估那里的‘现在’。”他严肃起来，像突然断流的泉水。
郑始无奈，不想跟这个无聊的人探讨什么平行世界物质平衡蝴蝶效应了。他喝口水润润嗓子：“嘁，你不讲我讲。”
“有了统治就会有压迫和欲望。攻伐和反抗，意味着壮大和消亡，最后形成大的聚落。大聚落的巩固和壮大会形成国家。原始社会的清明政治，真的很想看看啊。”
“原始社会的政治可不是你想的那么清明。”他竟然插了句嘴。
但郑始没理他：“聚落会变成国家。”
他又插嘴：“你说得太快了。还有奴隶，流亡，明仇暗斗，难看的阴谋。”
郑始忍不住跟他的话：“那个时候就有了？”
“嗯。”
郑始拍桌：“那笔给你你写啊！”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郑始见他不应，晃荡着手里的书接着说下去：“总之，在中国，经历唐尧虞舜夏商周。然后终于出现封建秦朝。”
“中间的战争不准备说一说吗。”他的插嘴显然对兴致勃勃的郑始而言实在太多。郑始不开心，扔了书要走，他却又牵住郑始的衣服边：“别走！”他扯出笑来，“我只是想听你多说几句。”
郑始气鼓鼓坐下，翘起腿看着他：“大爷不想说了。要真活了几千年，毛掉光了，朋友也死光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他听后一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开始发热，像站在蝉鸣聒噪的夏天太阳底下。尤其是脸，像被灼烧一般，但他很喜欢这样的温度：“其实也没有死光”
“啊？”
“他既然一直活着，就一直会交到新的朋友。即使远离人群也会有人要靠近他。看着别人死去自己却不能做什么，是一件对自己残忍的事。但他也会遇到想一起老去的人。比如……”
郑始觉得气氛太过悲伤，拍着他的肩膀说：“别说的这么难过，又没有这样不会死的人。就算有，我们还是讲讲他和新朋友的快乐生活吧。”
他低下头，把书撑在额头上，轻轻笑了起来，像站在三月的南风里，拂去吹得人一团糟的柳絮。但是他好像又伤感起来。伤感什么——谁知道呢。
“没什么好讲的。不还是要看着朋友老去，死去。他也不能介入朋友的命运，否则也会破坏物质平衡。”
“那岂不是太惨了。”
“嗯。嗯……”
郑始还忙着准备考试，先离开了。他送郑始出门去，回来时像是脱了力，倚着门慢慢滑坐下来。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