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酒

那一代时兴酿酒。
自有记载以来就叫做伴生酒。最好的酒得从孩子还没出生就开始酿，据说到孩子18岁那年让孩子喝下，一定可以帮助孩子扶摇直上，直成人中龙凤。
小男孩望着雾暗云深处那寥寥可数的依稀身影，于是获得了人生的第一个为什么。
没人解答，小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关心，他总觉得背后有只手在操控一切。
但，小孩子又懂什么呢。
男孩自己的伴生酒酿得也不算早，但自被装进坛子以来，爹娘就总是夜不能寐，抱着坛子颠来倒去地念着一句话：“你一定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酒。”而当日光溢出地平线时，他们又像不曾开过口一样，投身一个名叫“生活”的宽泛组织。这样的反差导致男孩一度以为爹娘是什么酿酒邪教组织。
而不同于教育孩子，男孩的爹娘明白自己不是天生会酿酒，但不足为耻，大家都是这样。于是自然而然，酿酒师便成为了一种新兴的备受尊敬的职业。看着大家每早隐去疲倦，兴高采烈地送着酒坛子，男孩一面觉得骄傲——自己家的酒坛子会自己往学校赶，一面又觉得说不通：连酿酒都有人教，自己却没有。问了却依然得不到回答。
虽然奇怪，但，小孩子又懂什么呢。
后来男孩才知道，酒坛子也有测试。这也是历代伴生酒的逃不过的宿命，酒香不香，祭天大典一测便知。
“祭天？好大的口气，那差了一丝便是满盘皆输？我家的酒坛子挤那么多人的酿酒室……”男孩还没说完就被爹娘捂住了嘴。
应该的，小孩子又懂什么呢。
于是就这样，爹娘日夜操劳，白天忙着“生活”布置下来的任务，与酿酒师沟通，晚上就抱着酒坛子呓语。至于男孩，因为妄语被关进了囚室。
与其说是囚室，不如说是中世纪法国囚禁犯人的地牢——犯人的不见天日如出一辙。男孩能隐隐约约听见叫喊和咒骂声，痛苦凄惨的尖叫声，还有压抑低沉的呻吟和哭泣声。它们几乎永不停息地沿着外走廊轻轻回荡，有时会突然止住，没到几分钟又再次开始。这些声音总是承载着绝望。还有些时候，这些声音变得狂躁和愤怒，让人以为是远处一只正在狩猎的狼的嗥叫，或是一只受伤的郊狼挑衅性的吠叫。
但爹娘相信孩子可以照顾好自己。
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这点道理能不懂？
十二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而祭天大典也如约而至。男孩长期像鼹鼠一样生活在没有亮光的洞穴里，退化的双眼甚至没能完全适应光亮，手中就被塞上一碗自己的伴生酒，被爹娘敦促着端上台。
而男孩在众人面前嗅出了那个阴谋家。
那是一群品酒师。男孩费解：他们明晰酿酒流程是没错，但是喝了酒之后的孩子还能是单纯的酒吗？品酒也配评人？
但，他没说。
后来孩子走完了流程，伴生酒的评级也相当不错。当父母饱含泪水，看他喝完了那一碗心血，想问他感觉如何的时候，才发现对着男孩，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们不能像对待伴生酒一样，关照有加。面对着男孩，他们开不了口。
这次轮到家长们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