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
陈云樵疯了。
这对沈炼来说是件好事,他顶了陈云樵的差事,领的俸禄也多了些。
金吾卫们纷纷来恭喜沈炼,陈云樵这个人就像污点一样在他们口中消失了。顶头上司换了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并没什么两样。
几乎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是故交。
沈炼像一块石头,得有陈云樵这样的小匹夫来砸他来撬他,石头才会动一动,沈炼才会笑一笑。
记不清是哪年的夏天了,陈云樵未及弱冠之年,带着一车的胡姬小倌去江南快活。
长安城的陈公子到了风雅水乡,一头扎进教坊就出不来了。日日枕着歌女的腿,揽着细软的腰,耳畔听着吴侬软语,陈公子快乐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夜晚他被一阵微风惊醒,屏风后站着一位黑衣人,色令智昏的陈云樵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黑衣人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借着醉醺醺的酒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位公子,一夜多少银两?”
黑衣人僵硬了一下,一掌把他劈晕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陈云樵像是被劈开了窍,索然无味地准备回程。
他又见到了沈炼。
这次他在杀人。
沈炼的刀是钝的,但他的动作很快,弯腰俯身绊倒一个人的腿,反手就能把钝刀靠着腕力硬顶入另一个人的心口。身手好到让陈云樵摸了摸脖子感到后怕。
他静静地等着沈炼解决了所有人,刀握在手中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沈炼的左脸溅上了血,他站在黄昏时刻的竹林中,像一只混入人世的厉鬼。
陈云樵不在乎这些,他像一切纨绔子弟一样拍着手出场,“厉害呀兄台,寻仇还是求财?”
沈炼抿着嘴盯着他,似乎在思考这个人值多少赎金,他盯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求财。”
陈云樵诧异,这个人的声音不像他本人一样冷硬,似乎是从比江南还要远的南方来的。他自来熟地揽上沈炼的肩,“求财好说,我最喜欢求财的人了。家父是天子身边的大官,你跟着我,不愁吃穿不缺钱。”
然后他把偷来的父亲的佩刀给了沈炼。
这把刀杀过许多人,在安史之乱里舔过上万人的血,它散发着腥气,凹槽里有暗红的擦不干净的血迹。除了他父亲,刀的历任主人都死去了。陈云樵那时年轻,偏不信这些,他把刀从父亲那里偷来占为己有,现在又送给沈炼。他对沈炼说,这把刀上怨气太重,也就沈炼命硬,横竖不会被这把破刀拖累。
也许是为了换把好刀,也许是他看陈公子人傻钱多性命堪忧,沈炼真的跟着陈云樵来到了长安城。
玄宗热爱胡旋舞,于是大唐里的每个人都会胡旋舞。
陈云樵拉着沈炼在教坊里夜夜笙歌,胡姬跳舞,他也跳舞,他还想拉着沈炼跳舞,但是沈炼拒绝了。
那时候的陈云樵有女人,有酒,有欲望,有权术,他拥有一切,他想与沈炼分享一切。
冠礼之后陈云樵把沈炼也拉进了金吾卫。
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做大唐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也是你的一把刀。沈炼沉默着,但陈云樵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