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录03

他早就发现了那孩子，却没想到他真敢伸手摸了他。
那时他正化作原身缩了大小盘在树上，粗长柔韧的身子挂着像垂下的藤蔓，那一身狼狈的孩子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藤蔓一把抓在手里。
孩子的手掌不大，抓在他身上本也无甚大碍。可无巧不巧，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一把捏住的却是他的七寸。
蛇被人捏了七寸，本能就是扭头一口——他承认这并非他本意。
孩子一声惊呼松了手摔在树根间，一边死死捏着自己被咬的手一边抬着头茫然四顾，小小的脸上尽是惶恐惊惧。
他这才注意到，这孩子一张精致的脸上用一层层纱布蒙了双眼。
瞎子？
难怪敢伸手抓了他的真身。一般人但凡看到了他这一身细鳞黑甲也得骇得屁滚尿流拔腿便跑。
这般想着，他便游下了树，半挺着上身吐着殷红的蛇信游到孩子身前。一路草木窸窣，待到了人跟前时却发现孩子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
都说人盲耳聪，这孩子的耳力倒是不错。
然后，他就听到孩子咬着牙带着点点哭腔磕磕巴巴道：“你……你这是要吃我么？”
吃？还真当他是山间野蛇了。
金瞳微缩，身形一晃便化作人形，黑袍绣金，眉间一点朱砂印，活脱的不染凡尘。他蹲下身抓起那孩子的手。
孩子一愣，片刻后竟是连身上的毒都不顾，摸爬着拼命后退，嘴里叫着：“你……你到底，到底什么！爹爹，嬷嬷，救我！救我！”
他也不恼，只起身负起双手，淡漠道：“我是妖。”
“妖，妖……”孩子吓傻了。
“方才咬你的蛇，便是我。”
孩子张了张嘴，也是惊骇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也是了。
伸手抓了藤蔓之时就已发觉掌心冰凉滑腻，绝不是树藤该有的感觉，却不想竟是条剧毒的长虫。
而现下，这长虫还化了人形立在他跟前，他虽目不能视也感受得到那森冷的寒意。
孩子听蛇妖说：“我无意伤你，若非你捏住我七寸，我也不会咬你。”
“可……可我……”孩子想说，自己也并非有意捏住这蛇的，他天生眼盲，不若如此怎会在这山上迷路，可想到身前站着的竟是只蛇妖就开不了口。
若是这蛇真的要吃了他……
就这样呆滞之际，一只骨节分明冰冰凉凉的大手覆上了孩子大半张脸，他听到这妖又说：“天生的眼盲。”
然后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脖颈上就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破了，蛇妖身上清冷的气味铺天盖地袭来。
“啊——！”
孩子摸上脖间的伤口嗅了嗅，一声尖叫，拳打脚踢想挣脱。
那蛇妖随手放了他，道：“只是替你解毒而已。”
孩子牙齿打着颤整个人缩在树根处一身泥土脏兮兮好不可怜：“你，你咬我，不是要吃了我么？”
“不是。”
“那，那……”
蛇妖漠然：“既然你是无意，我也不想徒增杀孽。我替你解了这毒，你下山去吧。”
说罢，袖袍一挥便是要离开，却不想衣角被人一扯，低头一看，一只细嫩的小手正抓在他衣袍下摆。那蛇妖也不动了，只侧过脸看这浑身哆嗦一脸惊恐的孩子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