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fairy tale(4)
“不喜欢。”
当他说出这三个字,他就再也无法回头。抛弃所有的救赎,他只能独自走尽余生。
“我不喜欢顾城的诗,全是些天真又虚伪的论调,懦弱无能者总爱自欺欺人。”
天真的人,活不长久的。
“生如蝼蚁就是生如蝼蚁,美不会使任何人成神。”
就像童话不会成真。
蝼蚁依旧在泥泞中挣扎,插上双翼也跳不出人为铸造的窠臼。
“骆闻舟骆警官,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他知道骆闻舟明白他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隐秘而可笑的妄想,也懂得费渡诸多观念都与他从根本上就截然不同。费渡还愿意苦苦地死撑,只是在等一个“他认为”公正的审判,而在无迹可寻的死亡中,骆闻舟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们是两种人,各自驻守在光与暗的两端。这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费渡甚至有个隐秘的想法,或许骆闻舟能借此看清他的可怕之处,然后如他所愿一般就此离开。
然后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仍会在独木桥上摇摇欲坠。无论如何挣扎,深渊会接住他的。
走出教学楼,没有了钢砖石瓦遮挡视线,月色直到此刻才清晰起来。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凄凉,却有种秘而不宣的温柔。树叶在风中轻声吟唱摇篮曲,也安慰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行人。
晚风带潮,细雨点洒在身上,感觉微凉。
费渡老实坐进副驾,凉意没沁入心底,仍然有些恍惚。
他以为刚才一通近乎讽刺的剖白,会撕开平和的表面。他向平静如镜的湖面中扔进一颗石子,可是没能溅起一串水花。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散尽了,湖水还是平和宽容的。
下楼的功夫,骆闻舟已经给陶然打过电话了。如果不是陶然问过费家的钟点工,他们不会知道费承宇出差、费渡也没回家,骆闻舟更是不会绕了大半个燕城四处寻找费渡。
好在人是找着了。
听说费渡不见的时候,骆闻舟确实浮起一阵隐忧。他担心费渡自从母亲去世后攒那一箩筐的阴郁突然爆发,最后一根稻草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坠落,害人也害己。
凭这一点担忧,骆闻舟在凌晨零点前跑遍了费渡常去的几个地方,终于在学校见到了人。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费渡一番隐喻的嘲讽气到肝疼。
教室里潮湿的空气让人呼吸不大顺畅,骆闻舟看着费渡脆弱发白还毫无自觉的脸色,须臾还是认命地放弃和他计较了。
“是我母爱泛滥吧。”骆闻舟一边发动引擎,木然地想。
“生如蝼蚁就是蝼蚁,再美也不会成为神。骆闻舟骆警官,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以为你会明白?”
骆闻舟一手攥紧了信纸,他年轻时总是要冲动一些,迫切地想做些什么试图改变费渡的想法,即使潜意识知道那是不对的。
然而终究什么也没做,骆闻舟少有会感受到无能为力的时刻,而几乎每次都与费渡有关。他空有一身气力没处使,打在哪里都像打在棉花上。
想告诉费渡不要自轻自贱自甘堕落,想了一千句一万句,语言仍旧是乏力的。那些陈腔滥调的毒鸡汤,别说费渡愿不愿喝,他也不好拿出来随意搪塞。他和费渡之间隔着的鸿沟若不及时修补,迟早会成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