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那时天下刚刚安定,还有很多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剑客、天下第一的力士、天下第一的谋士等等,乔肆柒也是个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弓手。从几寸的弹弓到及身长的万石弓,他都能使,穿杨贯虱不在话下。
但他最爱一把通体澄黄的角弓。这弓不长,石数又小,稍有气力的小孩都能拉个满。有人问起他为何不用力道更大,箭速也更快的硬弓,他便远远地指一处木桩,让那人看好。
于是乔肆柒瞬息间连射两箭,那前一箭飞出道曲弧,在空中俊逸婀娜,如鲸背似鹿跃;后一箭却是如光似电,仿佛迅捷的响雷,甚至捉不到那一闪而过的寒光。一声闷响,两箭钉入木桩,却只有一声闷响。定睛看去,两个箭簇紧依着,羽翎微微颤动。
来了,那人端一碗羊肉面,在小桌对面坐下。
这人总是对时间、地点、方式规定得很细也很特别,还好这世上还有一个乔肆柒。
第一个是个大官,被他用弹弓杀掉,青楼里熏香腻人,歌舞旖旎,乔肆柒走近了,十步内他两手一翻,石子便从眼眶穿了进去,稳稳当当地嵌在脑浆里,入殓的人无论如何都取不出来,只好新安一个假眼盖上。
第二个是位将军,他把那张齐眉的硬弓拉满,弓弦刚泛出一丝离弦声,将军就应声而落,箭从五百步外捅破铁盔,又钻开贴身软甲,把将军的肚脐射了个对穿。
乔肆柒很好奇下一位的身份。
“是谁?”乔肆柒问。
那人只是低头吃面,发出滋滋溜溜的声音。他带来了三个单子中的最后一个,“明天正午,有华盖的车队会从这过。你去东边找一颗老歪脖树,树下栓有白马,鞍后有白衣。你骑马而过,用这个,射华盖下那人的心脏。”
“是谁?”他接过来一个细长的布包。
那人吸溜好面条,抬头看过来,他的左颧骨上有颗痔。
乔肆柒打开布包,这是一支由玉雕的箭,玉料上乘,打磨得晶莹剔透。但箭太脆,重心也不在箭头,想必会偏斜得厉害,只得用柔劲送出去。乔肆柒拿来那把角弓,把箭搭上去试,他点点头,心中有了数。
日头渐渐升高了,道上传来了礼乐声。乔肆柒远远地站在丘上,他一夹马肚,俯冲而下。他白衣白马,衣襟鼓动,上下翻飞。他把角弓挽成满月,高高举起。
那是乔肆柒人生中最美的一射,车队缓慢地行进,尘土混着丝竹声,在地上的人们抬头看。它在天上急如惊鸿缓若归雁,白练青光,温润又矫健。那道光飞进华盖。
乔肆柒在远处看,离弦的箭,他向来是从不看的。
半晌后,他们喊护驾。
仁德宽厚的太子即位三年了,新政推行,轻徭减赋,百姓终于得以休养生息。仿佛干瘪的叶子得了几滴水,这天下又慢慢舒展开来,这官道上往来的人也多了,铺子也添了几件桌椅,路过的行人商贩在此歇脚,拉拉生意和家常。
乔肆柒在铺子里坐下,要碗羊肉面,又加钱买了碟蒜末,匀匀地铺好。
刚要动筷子,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又坐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