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叶书(中短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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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伦敦的冬天,我第一次受邀来到这座城市。老实说,倒还真不是第一次,两年前就跟随着某旅游团走马观花似的兜了圈。给我惟有的感觉便是,这城市就像是为无数文学作品、电影还有宣传照片而作的一具大沙盘,伦敦眼啊大本钟啊双层大巴,抢地盘般挤在一块视线里。沿着这块视线,不久便能延伸到城市的尽头。我还想感谢缠缠绵绵的雨,外加伦敦不敢恭维的交通状况,那么袖珍的城市竟也兜了三小时的风。这次受邀来,起码双脚切切实实走在城市的道路上,才算是来到了真正的,一个叫伦敦的地方。
貌似前情扯得多了,毕竟想起这个冬季还是感慨万千。既然受邀,我主要目的不是旅游,也没再延续去年那梦幻般的芬兰故事,回国后随手糊了份研究报告交了差。不过我依然是在不自觉中和故事相遇。我真越发觉得我像个掘墓人,掘那些原本顺理成章要被历史遗忘的事件。大概上天还不甘心让故事消逝,从而挑了最游手好闲的我来干这事情。
邀请人是家族里一位亲戚,受于名誉保护(不用问我,我回答不了他老人家的想法)暂不表姓名。我只知四年级那会儿,他还在中国内地做些文史资料的本职,也听他移居英国,殊不知这几年里,他竟然能混进大英图书馆里工作,尤令我惊喜,即使在大英图书馆门口当保安也算在其中任职了。这件事自然和大英图书馆有关。言简意赅讲,一份刚从民间捐赠的文书正需解读。正如读者所想,我受邀不可能是来翻译或研究老古董的,搞这方面的学者满大街找。亲戚在我走进大英博物馆的前一刹那,依然保持着神秘。
好在我本身没在这事上投入太多期待,他邀我来的理由着实令我苦哭笑不得。去年十一月,我与文学社几个同学,着手撰写关于17世纪英语文学思潮变化的论文。读者之所以不必指望在如今和未来的任何地方看到这篇论文,是因为它基本上在期中后奠定流产。原因也无非团队不和,学业压力过大云云。估计是我母亲在家族群里转载过这篇论文的雏形,才有了这场“受邀”。
当我看到文书复印件的第一行墨字时,大致明白了一切。“the work after Oscar Wilde”,这个陪伴过我夜晚,搅和过我论文的名字。王尔德的作品开始在英法两地蔓延后,立即催生开无数效慕其作品风格的附庸者,从措词到思想,学得一板一眼。
综合由亲戚得到的整理文本,该书成品的时间不早于1888年。但和那些早经流传而得知的附庸作大相径庭,该书仿佛只是在封面和王尔德的名字致了个敬,其他者则除了封面的标题,无一不在翻录王尔德的文字。作者根本没留下名字,且不用说获取任何关于他的直接信息了——在我沉浸在大英图书馆的一周里,关于此书的墨水分分析报告出炉了,基本确认是17世纪初的打字机款式所用墨水。打字机在当时的英国方属于奢侈品,未大量投入民间;加上此书至今没有任何第二本印本,其很可能是某贵族人家的私印书册。那位亲戚与我相谈关于此书的推测:因为这类墨水随17世纪中叶的打字机款式变更而卸任,故该贵族很可能在1888年已遭遇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