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林之夜

山间的夜晚确要比城市里喧闹一些，往昔那些灯火辉煌中的人声嘈杂都被厚重的墙壁阻隔在外。外界虽绚烂鼎沸，但只消把窗帘一拉，便安静了。
可如今，这单薄的篱笆院墙、木质的小屋，显然无法将这天地的韵律阻隔在外了。
正值秋日，金风阊阖击门窗发出“叩叩”的响声，那些开始变色的树木也“簌簌”地呻吟，偶尔听见山雀长鸣，可以想象出他振翅而飞的景象，还有虫声低吟……混杂在这夜声中，惊入沉睡人的梦境里。
柳致失眠了。
这是柳致离开熟悉的城市、家人，远遁山林的第一夜。彼时厌倦的人物，此刻独居秋夜却开始想念起来了。
舍弃优渥的生活，到这山林间来受苦，朋友听闻后皆质问他：“你想要干什么？”并试图将这位偏离了日常生活轨道的失足者打捞上岸，对此柳致并未回答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最终，柳致在众人的不解与反对中搬进了这间小屋。虽然此前不屑一顾，但是在这呼啸的风声中，漫漫的长夜里，柳致也不由得反问自己那个问题——“子欲何求？”
辗转反侧，从躺着到坐起，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终无答案。只是这一番胡乱的思考终将柳致的睡意全然消去，无奈只得起床，披了一件外衣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开门的声音很细小，在这呼啸的夜风中微不可查，却惊动了两位小生灵。屋外的山林之声没有惊扰他们的睡眠，反倒是被这开门声惊动了。
两道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向柳致窜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柳致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愚儿、暝儿，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倒是灵敏！”原来是一黑一白两只猫狗。
白色的狗叫“白愚”，蹭在柳致的脚边正“呜呜”地叫着，黑色的猫叫“黑暝”，坐在离柳致几步远的地板上抬头看着他。柳致绕开脚边的愚儿，向前几步将暝儿揽入怀中，这样的举动显然让愚儿不满了，用头轻轻顶了一下柳致的小腿，无奈只得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么大的狗了，还要我抱你吗？”暝儿显然也赞同柳致的话，在柳致怀里向地上的狗“喵”地叫了一声。
怀抱着黑暝，柳致推开通向庭院的门扉。
才将大门打开，屋外的冷风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带着山泽的清新与枯木的衰朽气息，柳致不由得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衣。
灯光未启，但天上的星辰却将这小院照得七七八八，依稀可见梧桐、松柏、银杏等高大的乔木杂植在一起，将这间人居的小屋围住，这些本是山间自由生长的树木，在建造这山居时被保留了下来。
柳致坐在木廊上，脚边的阶梯旁是几丛移植来的菊花，白中夹杂着几许金黄，在这山风中摇曳生姿，显然已经适应了这山间的生活。
仰头望向漆黑苍穹，千万星辰闪烁，分明渺小，却又浩大若斯，相隔万千光年印入眸中，光辉璀璨。对此浩瀚星河，似有一种无名的伟力涌向柳致全身，那是名曰宏大的孤寂。
“好了，我现在是一个人了。”柳致这样想着，这是只有远离了族群后才会产生的想法，是只有在独处时才能获得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