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老掌柜的，您也赶快走吧。再不走啊，就来不及了！”在客栈后院的小二急躁地收拾着衣物，穿过门口柜台时看见老掌柜的还坐在台前看日历，赶忙上前着急道。
老掌柜却是不急，他也不转头，从柜中的抽屉出找出一幅老花镜，徐徐戴上，还在看着日历说：“你走就好，我不走。”
他的眼镜已经很老了，边框褪去了深色，在微弱的光照下，有些发白。
小二听到这话就顿不住了，也不收拾东西，跨步到前台处，焦急地对老掌柜劝说：“老掌柜，这儿可不能留啊。外面炮火都打到城西门口了，据说城门守卫处还跑了五百个兵，下午这西城门肯定保不住，到时候那帮土匪进城我们就没命走了。快，趁现在北城门还没事，大家都往那边逃了，快走吧！”
说完，小二就要走上去拉老掌柜的手。但是他的手刚一碰到老掌柜的胳膊，老掌柜竟然一甩手，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这一甩力气不算大，却是包含着不可置疑的决心。小二一愣抬起头，只看到老掌柜的眼睛有着一种说不明白的颜色，让他只能呆在原地。
老掌柜突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声音幽然：“王厨子和陈姨呢？”
小二错愕，显然没想到掌柜的这时竟然问这话。但他却低下头，还瞅了瞅后边的院落，低声道：“王厨子昨天半夜拿了厨房的家伙就跑了，陈姨她说要回娘家探亲，也收拾包袱走了。”
那后院，已经是空荡荡的，只留下两座木屋相互对望，不语一言。
老掌柜沉默了片刻，绕着柜台走了走，突然转过头对着小二大声叫道：“好好，走得好！”他的目光炯炯，仿佛燃起了火。
小二被吓了一跳，以为老掌柜生气了，顿时慌了。他手脚不知安放，只得指划着囫囵道：“老掌柜，其实......我......我......”
“唉，你也赶快走吧。”老掌柜的眼神暗淡下去，他走到客栈门口处，跨过缺了一角的木阶，走到屋檐处，叹了口气。
明明还是上午，外面却黑了下来，像快要滴下油来，重的让人眼皮都抬不起来。
小二看到老掌柜的这样子，知道他多半是不会走了，但却还不死心，忍不住再次劝说：“老掌柜，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在这，没了命，不就啥也没了？”
老掌柜的眼神始终盯着外面的天，看着外面几只乌鸦盘旋着，然后一转停留在他的头上。老掌柜抬头望去，只看见他列祖列宗苦心经营的客栈，门口处那块匾额老得有些阴沉，像是也要低下油来。
“不走，不走。走了，就没了。”却不知道这会是什么东西没了，小二不明白，只听得到老掌柜低低的一句话，却听不懂他说的半个字。
小二见天色昏暗，待会估计要下雨，一下雨路就不好走了。他不禁再看了看老掌柜，眼里有了遗憾，只得收拾完东西，然后跟老掌柜说了一声：“老掌柜，感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我走了，您保重。”
小二走了几步，却没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客栈。
那里，老掌柜站着，但身影却佝偻着。小二在客栈里呆了十二年，从来不知道老掌柜的腰原来那么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