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1)

我大概弄坏了这台δ波稳定器。
现在把它接进脑端口里，就只能响起嗡嗡声。这东西还没过保修期，所以我从没想留一台备用。
我可能要失眠了。
现在是十二点，明早6点半去工作，如果现在睡着，我还能睡6个小时。
上次自然入睡是什么时候？我记不太清。但稳定器是个好东西。有阵子我经常失眠，后来租下一台稳定器，才感觉自己被救赎了。于是心甘情愿的把薪水丢进去。
稳定器也算属于天性的需要。没了它，就没有充足的精神去工作。没有充足的精神工作，就没有足够的薪水更新稳定器波段。等到我的大脑适应了当前的波段，我就会因不能入睡而死。可反过来，只要有稳定器，我就有足够精力去工作，也就能有足够薪水用来更新。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它坏了。
倒不是说这东西没坏过。我通常十一点下班，一刻钟后到家。楼下维修店十一点半关门，我有机会送去修。
可今天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一群人聚在路灯下面。我怕他们是什么原生主义者，会撬下我的接口。那些原生主义者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他们都没有。他们只觉得那样很新潮。傻＊玩意儿。
他们不工作、不结婚……＊的，我也想这样。但人怎么能那样活呢。而且他们不怕死。我怕极了。该死的原生主义……他们是群野蛮人。他们没有秩序。
路灯下这些人，就算不是原生主义也绝非好人。我当然知道好人是什么样子:要么工作，要么在家。路是用来走的，不是聚会的地方。
所以我绕进了小巷。
光辉城的晚上向来看不见月亮，小巷里只有霓虹从背后打来，前方染色的路面上空出行人的影子。
我还在大学时经常从小巷里穿行。有时候会遇见些形形色色的人，装着形形色色的移植体。这种穿越小巷的感觉令我怀念……今天在巷子里遇见那个女孩，她的移植体是哪里制造的来着？我记得在杂志上见过。那机械的曲线多么迷人，镀铬的背和大腿，覆着甲壳般的外衣，似人非人的样子。
我把她的形象与脑海中的机械移植体融合在一起……我好像能看见每一处细节，每一块金属的曲线，每一个连接点。我感觉血液涌上来，电磁淌过我的脊柱。我好像看见海岸的潮水涨上来，潮水下埋着赤红滚烫的机械躯体，被煮开的月光从里面喷出来。
我吐出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是南城区一间私人工作室的作品。
对，私人作品总是这样。不像光辉重工那么粗鲁。
光辉重工……他们考虑的是实用性。我们还不够实用吗？
也许是不够实用。
就算不够实用又能怎么样呢。人的身体本身就并不实用。
实用……说的好像我们是种机器一样。
我也想换一身移植体。我想换最不实用的仿生型号。我在网上看过一款祖母绿底色的，线条硬朗却精细，宝石般的眼睛闪闪发光，脊柱末端生着蓝绿相间的翎羽，活像只人形的孔雀。可我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