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上篇 祖父的回忆
我的伊丽莎白是个认真的孩子；她总是梳着整齐的卷发，就像金色缎带那样一片一片地垂落在肩上，她喜欢穿上那件淡蓝色的富有雷明顿乡间风俗的连衣裙，踏着干净的白色小皮鞋，行走在清晨的森林中央。我们的小镇里没有什么特产或者名胜，只有偶尔会溜到城镇边境的梅花鹿常常被行走人间传送货物的大叔们在外地人面前吹嘘一番。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我，因为只有我会和她一起去森林。
我离开城镇前往伦敦的时候，没有想过回到家里的这一天，我郑重地和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有形形色色和我一同长大的人们告别。还有努力地笑得很开心的，睁着红肿的眼睛的伊丽莎白，我和她说，也许我永远不会回来了。
“要是过了五年我还没有回来一趟，你就该嫁人啦。”这是我们争执了很久之后的结果。事实上我耍了点心眼：五年之后刚好是伊丽莎白成年的日子，那时候她哪怕不乐意，也必须按照约定考虑谈婚论嫁的事情，绝对不会耽误一点青春的时光。她一直都很相信我，而且她并不是特别聪明。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流浪，虽然很舍不得这里的一切，故乡的这份安稳无法令我感到快乐。当然，说着“永远不会回来”什么的，还是要归咎于过去自私的想法。我没有想过回到故乡的这一天，虽然这时候我的年纪的确已经很大了，而且依旧是孤身一人。
我见到了很多过去认识的人，很多过去认识的人留下的陌生的后代，很多熟悉的名字长大后陌生的容颜。当我问到伊丽莎白的下落的时候，过去的乔拉格牧师，如今的雅各布副主教迟疑了一下，说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伊丽莎，”他用低沉的声音缓慢地说道。“她变成了一棵树。”
最初的五个年头，伊丽莎白经常跑到小镇的边上看那条荒凉的蜿蜒在山丘上的窄路；她并没有怀抱什么希望，因为她相信我，她相信我是不会回来的，她只是喜欢站在那里。她是一个认真的孩子，我想她一定和以前一样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心吧，就好像小时候她一心想要见一见凶恶的灰狼一样。二十岁生日之后，她变得不再爱说话，但还是去参加各种青年人的活动。她不再是活泼的伊丽莎了，但是沉默的，忧郁的伊丽莎白仍然受到小伙子们的追捧。伊丽莎白一定很快会成为新娘，会迎来她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吧。
但是，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仿佛一种恐怖的怪病；她身上逐渐散发出草木的气息。伊丽莎白推辞了所有的聚会，待在家里养病，直到她过了二十二岁生日的某一天，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搜寻，人们在小镇边陲的树林外围发现了完全变成树木的伊丽莎白。
古老的雷明顿小镇从来没有过人类变成树木的传闻。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名叫伊丽莎白的女孩生长在了寂静的白桦林中，人们为她送去了花环和祝福，没有人觉得悲伤或是愤怒，好像她还一直像过去那样，会在每一个晨光温润的早晨，挂着鲜活的微笑，轻快地走过城镇里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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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吗，人类能够变成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