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绣》古玩秘闻(一)
老中国大难临头,北平城里一向安分守己、慢悠悠过着日子的老少爷们全傻了眼。那些有权有钱醉生梦死的老爷大人们一溜烟儿拉家带口纷纷南逃,溜之乎也。四九城里,往年正准备热热闹闹过中秋的老少爷们懵了,肉市、菜市、果子市都停了业,城外头的不敢进来,城里的老少爷们不敢出去。
烽火连天、枪炮轰鸣中,北平陷落。还有些经历过八国洋鬼子攻进北平烧杀抢掠的老人们先是惊惧,后来恢复如常,继而沾沾自喜地跟孙男弟女们说:“闹去吧!庚子年八国洋鬼子都不行,单一个日本小鬼儿能蹦跶几天?咱们北平城是天子帝都,风水宝地,多大的乱子也过不去仨月!”话是如此,可这都三四年了,东洋小鬼们,还荷枪实弹占着老北平呢。
现而今的北平城里,市面零落百业萧条,琉璃厂也不例外,老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么个年月,没钱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有钱的跑的跑躲的躲,谁还有那闲工夫玩古董?
街西头三间门脸儿的明古阁依然像往常一样,早早下板开了门,大伙计小伍短衣小帽,手里提溜着灰布掸子,把昨夜落满了灰土的檐柱、窗户、门面扫的干干净净,不大会儿就累的一脑袋热汗,看看老掌柜贵爷背着手缓缓走出来,他赶紧小跑过去,低头问安:“老掌柜的,您瞅,水坐上了,一会儿开了就沏茶。”
贵爷没言语,站在门口,一双昏花老眼眸子依旧明亮,从东头看到西头,足足仨来回,可街面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轻轻叹口气,贵爷掏出块帕子揉揉眼开了口:“哎,小日本一来,咱们算是倒了霉。见天开门可就是不开张!小伍,”他回头看看敦厚老实的伙计,仿佛发问又似乎自言自语说:“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这可好,开门不是为了卖东西,反而成了必得遵循的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甭说这个点儿,这一天天的,客人在哪儿呢?”
小伍不敢接话,只小心翼翼引导着贵爷往东间走,因为那里紫檀雕花的八仙桌上,摆着他无冬历夏爱喝的小叶茶。
这年,贵爷已然奔七十了,虽比行里梁老太公还差一辈,可头十几年早已退养在家,对家务和生意,他不再操心。每天不是在家养养花溜溜鸟,就是溜达到后门桥的茶馆,会会老朋友,再不然就是来铺子里转转,看看这座由他一手创办的明古阁。
他这辈子活得值,打小从玉田县背着个破被窝卷来京城闯荡,人机灵,也自立要强,一头扎进古玩行里足足快五十年。先在格古堂做了八年小伙计,跟着掌柜的学了看瓷器、古玉,后来求爷爷告奶奶,去扫云山房学了五年古籍书画鉴赏,青年时期,自己出来夹包袱跑街,吃尽苦处,积攒了眼力人脉阅历和无数人情世故,中年上咬咬牙,决定不领东,自己个儿掏出半辈子积蓄,开了这家明古阁,自己经营旱涝保收,着实震惊了行里。这份心气和能耐,满街桶子打听打听,在琉璃厂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