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道

自沙阳李生退塾以来，又访名家数十，无善终者；李生反遍尝人间之沧桑、世态之暗颓，渐生厌绪，乃不辞而别，投道一观而去，欲求清心之道。
李生连夜登山，月色渐明，定睛细视，石阶之上，老道盘坐，长髯白眉，颇有仙风。李生乃徐步而上，恭敬拜曰：“晚生甚崇道人之洒性，今得观先生之风骨，愈坚得道之念想。望先生授余以清心之道，拒世俗之烦扰。”老道目闭，若有所思。少顷，老道答曰：“鸡鸣三声之时，此地相见。”李生大喜，再拜谢之。起时，老道竟已不知所踪。
以其连夜劳顿，李生困乏饥渴，然李生恐误大事，不敢远行。其神渐消，双目渐合，不知天地所在，日月所行。
鸡鸣入耳，李生惊起，顾而见老道，老道笑曰：“孺子如期而至，可教也。汝欲学道，且随吾而行。”老道乃下山而去，健步如飞，似踏青云，李生疾跑，仍不见其人；又加一日未食，李生头眩脑胀，几欲昏死。
李生方欲歇息，忽肉香入鼻，乃循味而走，丛林拐曲，幽径深处，竟有一饼铺，李生腹饥，入铺而坐。李生问铺主曰：“价格几何？”铺主应曰：“一千文可尽食之，其量不限。”李生恰有其钱，大喜，抬二笼食之。食未过半，李生觉腹撑，乃静坐而止。铺主见李生停食，大怒，持三尺长刀至前，曰：“吾之心血，竖子何敢轻视之！今日不尽此二笼，吾必取汝头颅！”李生大惊，自知江湖险恶，因惧从之。饼多，难尽，入口而如嚼蜡。李生窃视铺主，其人目眦尽裂，杀心已起，不可求之。无奈，李生硬吞诸饼。铺主见饼尽，转怒为喜，纵李生而归。
李生出铺门，大吐不止。吐尽，李生心念此生不复食饼。走三步，李生忽念老道之事，大呼不妙，乃疾奔下山。至山脚，老道罪曰：“何故此迟？”李生拜曰：“山路险峻，晚生不及先生矫健，故来迟矣。”老道笑曰：“不必谦此。吾知汝一日未食，特领汝来此饱腹。”老道抬手所指，竟又一饼铺也。李生念方才之事，腹内翻腾，然不可明拒老道好意，故笑而不答，随老道入铺。
二笼饼至，李生见而欲吐。老道见其难色，曰：“饥则速食之！饼热味香！”李生苦笑，执一而食之，眉锁如虫。老道见李生之状，隐笑不止。李生为避食饼，问曰：“先生已出凡间，隐于山林，何故来此食人世烟火？”老道答曰：“古语曰‘大隐隐于市’，深谙此世之道，运行之常，方能熟知何以自省——然此等大道，日后亦可授也，当下之事，乃果汝腹。速食此饼。”李生无奈，又食一饼。
李生复问曰：“人世多逐利追名者，又多盲从无主者。而今凡火热躁动之事，必聚众人，或逐追名利败世风，或沆瀣一气毁道德，或聒噪杂乱扰民心。是故小生见此大倡之事，则定深恶之，不近且远避，不随风逐波，以遗世独立。然则此等事繁多，避之而不及，小生甚厌之。何以久避，免为其扰？”老道略思，答曰：“人不可久离群，虽我等道人，亦以群居。大盛之事，乃人世价值之所映，乃众人心桥之所通。恰如此饼，饼聚则热之久，饼散则冷之速。久离群者，似存高洁而拒从众，保独立而持本心，实自欺欺人，自弃其人，为人世所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