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画（六）

（六）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上元佳节，在猝不及防坠落下来的昏暗天色间，众多船家的灯影在暗如青绸的水面点了一盏盏灿若星子的火光。两岸皆灯火，川流满夜灯。
一个清雅女子站在人流涌动的繁华街道上，耳边是男男女女细密繁复的玩笑打趣之声，这人间市井的温存丰实，此刻正在在演绎着。笙微身姿挺拔，神态素淡，一身淡雅的衣裙被满街花灯晕染上暖色。
地面繁华，天上月亮的清晖幽幽不减。灯火阑珊处，等的人该来了吧。然后，果真有个灵动清秀的白衣少女提着灯笼踩月而来，穿过人流蹦蹦又跳跳地来到了笙微面前。
灯光映照着少女的脸，眉眼渐渐清晰...笙微瞧着她朝自己走来，便觉得是心底的那个人终于来了。属于笙微的，连灯火都无法遮盖的欣喜，就这样，好似在她等了很久之后，经年之期，归来了。
她只想，把卡卡望进眼底。
人间市井对卡卡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幻象，她游玩其中，像一个涉世未深的童子看到现实世间叠印的另一方世界。
学会化成人形前，她也曾隔岸观火地单恋着繁华世间，可她知，她一直知，那里并不只有花团锦簇、才子佳人，还有写在纸上都血雨绰绰的真实。复杂的人性，曾是她不敢独自涉足的领域。
但，如今不怕了，有人陪她玩儿，带她去看山里的繁花、人间的花灯，宠爱她宠爱到吃酒读书抚琴采药都忍不住带她在身边，陪她阅览这大千世界的美好了...卡卡笑意盈盈，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笙微的手，听她讲着此处的趣闻。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淡淡中，一些字句却已带了吸引人的温柔。
小兔子一兴奋就会蹦啊蹦，带动着笙微的步伐也加快了。哈，真的好开心啊~有你真好！
笙微的心思几乎放在了卡卡身上。心细如她，不经意观察到卡卡拉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宛若白瓷胚细腻的左手上，有道初愈的伤痕。
…
“有你真好！今晚我好开心啊笙微！”卡卡开心地对着笙微说道，“那，明天见~晚安！”
“晚安。”
望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笙微上前，从地上拾起少女刚刚不小心掉落的一块白帕。
借着月光，笙微看到白帕的一角，有个绣上的小小的“微”字...她怎会不认得这块白帕呢？
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
［有兽焉，其状如兔，化而为人，姣姣婉兮，不与凡俗同品。名曰琼，性无邪，养之可以已忧。］笙微忆起古籍上斑驳的记载，同时，卡卡天真懵然、无忧无虑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
琼兔一族，曾是京城富贵人家煞费苦心、人人争强的灵兽，只因它们最大的灵力便是“欣喜”，得之可使眉目舒展，一生无忧。世人为了这份强求的欣喜，曾禁锢了众多琼兔的自由，使其一族苦不堪言。
笙微轻轻地握紧了帕子...卡卡她...好像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也因了这份珍贵，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语着，望向早已没人的路口，仿佛在对着什么人说话，“...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