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透彻千年的呼唤——张继(2)
于是,东西方的钟声跨越漫长的丝绸之路,穿透了文化、历史的厚厚隔阂,令人惊异地响成了和鸣。宗白华说:“第一流的文学作品也基于伟大的宗教热情。《神曲》代表着中古的基督教,《浮士德》代表着近代人生的信仰。”(《美学散步》)人类这种共同的宗教式的忧虑,共同的对人生短暂和上帝永恒的思考,成了这和鸣的基调。而这和鸣最重要的表现,就是诗。
海德格尔说,对诗来说,重要的不是诗的语言的语法结构和规则,而是这语言所“说出”(蕴含)的精神能量,这种蕴含的精神能量,他称之为“沉寂的钟声”。(刘士林《中国诗词之美》)于是,钟声成了将哲学思索、诗歌审美凝聚成一体的媒介,钟声的呼唤,其实就是思想的呼唤,浪漫的呼唤。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呼唤能够穿越千年,透彻今古,仍回荡在现代人的耳边了。
再回到一千二百年前那个秋天的夜晚,人生的失意者张继站在唐朝的船头,凝望着这萧瑟凄凉的天地,淡淡的愁绪如瑟瑟秋风拂起诗人的发丝。风霜印在了诗人的面容上,也印在了秋夜深蓝的天空上。从诗人返回船舱,用干涩的笔,写下二十八个在黑夜里熠熠发光的汉字的一刹那,他就注定成为千载以来,无数在现实中遭遇困顿、挫折的人的代言者。诗歌的精灵扇动着羽翼,从唐朝的夜里默默地飞来,轻盈地舞动在每一个和张继一样站在船头独自忧伤的人心里。这时候,他们也和张继一样,听到了那隐隐的钟声,只是,这钟声已经不一定来自遥远的寒山寺,而是来自唐朝的那个秋夜,来自发黄变脆的书简,那秋夜和书简,已经被深深埋藏在人们的内心,只有当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那扇隐秘的大门才会“吱呀”打开,容纳所有的欢喜,所有的悲哀。